第313章 若重来一次，你会不会救我？

二十年不见，裴宗仪已白发苍苍，满面苍容，牢房里的柳晋也不再是昔日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的刑部侍郎，眼前的男子已年过四十，头面蓬乱，扎着发髻，几缕散发垂在脸侧，那双眼睛干涸得可怕，已寻不到往日一丝一毫的灵气与风采。

裴宗仪心口涌出绞痛，这个曾是他毕生最为得意的门生，如今已从璞玉沦为了鱼目。

二十年漫长的光阴，如此清晰地在这对师生身上流淌而过。

柳晋盘坐在枯草堆里，抬头看到了昔日的恩师，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漠然得仿佛看到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裴宗仪只说了一个字，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将埋在心头二十年的那句道歉说出来，“……子饮，是为师有愧于你。”

子饮，是拜师那日他给柳晋取的字，“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裴宗仪本想让他记住，何谓“不易心”。

牢中的人眼里终于有了情绪。讥讽，冷嘲，以及淡淡的憎恶。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舍身赴死不就行了？如今翻了案，可见还是舍不得你那太尉的虚名。”

柳晋一脸讥诮的冷笑，望着牢外的裴宗仪。

裴宗仪眼底浮出受伤之色，“你恨为师是应该的，当年是我将你带入府中，让你踏上了这条功名路，又在你受了权势诱惑走偏之后没能及时将你劝导回来，反而一气之下与你断绝了往来……这些年为师时常后悔，若是当年能耐下性子，或许你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柳晋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当初我在牢里求你把我救出去，若能重来一次，你会不会救我？”

裴宗仪沉默了片刻，随即道，“……若重来一次，为师不会让你身陷牢狱之中。”

柳晋眼中露出了失望之色，随后再度冷笑了起来，“我真是脑子傻了才会问你这个问题，当然了，堂堂太尉大人，一生清廉，受万人尊崇，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怎可能会为了一介门生徇私枉法？亲手将门生送进牢里才是太尉大人您的做法。”

“子饮……”

“够了！”柳晋厉声打断裴宗仪，脸上的失望再也掩饰不住，带着浓浓的恨意看向裴宗仪，“悉心教导我？看来过了二十年你还是没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告诉你罢，从一开始我就是装的！！！

“在你府门口装作冻晕在雪地里，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故意在盛京里卖仿造你的字画，拜师那日我也是假意迎合你，发誓不再作假，心向正念，统统都是骗你的！就是为了让你收我为门生，在你门下过风光日子！

“本以为考上状元，当上刑部侍郎之后，可以凭借你的东风直上青云，可惜你为人迂腐古板，在你手里根本拿不到半点好处！所以我就懒得敷衍你了，懒得在你面前继续演戏！

“仁成三年，我被卷入伪证案里，我还以为你起码能看在我是你门生的份上，出手救我一次，没想到你果然心狠！不仅见死不救，还主动跟我断绝往来！

“你知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受了多少折磨，挨了多少冷嘲？我像条狗一样趴在别人的脚下，舔着别人的靴子，求他饶了我这条贱命！！！”

柳晋声音激动，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积攒的恨意在这一刻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