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顺理成章
顾若在姜新染身后用力抱着她,几乎把她单薄的脊背揉进自己的胸膛里。
她的眼中有波光涌动,嗓子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贴着姜新染的后颈哀叹,“睡吧,染染,快睡吧……”
顾若胆怯了,她害怕聊那些往事。有些事错了就是一辈子,再多的愧疚与忏悔都无意,反而更像是无能的借口。重要的是弥补,是以后该如何对怀里这个难过的女人好。
顾若从不胆怯,活到这么大只有一件事她不敢面对,那就是当年对姜新染的不辞而别。
但是在姜新染的眼里,仿佛是自己在顾若心中无足轻重,所以她甚至不愿多费口舌,给她哪怕一句解释。
姜新染看了眼窗外,风吹云动,皎洁如玉的月色被一团飘过来的黑云遮盖,仅剩一个模糊的光晕。
再好的月色也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
一瞬间的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姜新染倦怠地深深叹息,连肩膀都有气无力地软下去。
她睡得极不踏实,来来回回做那些伤心的梦。
是梦,也是回忆。
紧闭到眉心皱痕浓烈的眼眸,睫毛一直在不安地打颤,顾若悄无声息地把她在梦魇中翻过来,面对着自己,从正面抱住她,脖颈低垂,压抑地在她锁骨处落下一个吻。
用尽心力的、极轻的一个吻,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碰到之时,顾若的双肩都在轻轻地发抖,眼眶疼到湿润的地步,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只好狠狠地把眼睛压在姜新染的肩头。
姜新染在梦中只觉肩膀很疼,像是被烫伤了。
很久之后,静谧的夜里才响起顾若低得只有喘气的声音,颤抖沙哑,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或者是求你别离开我。
……
睡得不踏实,第二天就起得很早。姜新染眼睛疼痛,刚抬起一点眼皮,一个柔软的胸膛赫然映入眼帘!吓得她大脑宕机了三秒,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昨天做了什么荒唐的事。
等她看清顾若的脸,大脑开始运作,理清前因后果,心跳才逐渐平静,一时间对这个姿势有点尴尬。
太亲密了,不该出现在她和顾若之间。
她动作很轻地把顾若横在她腰上的胳膊抬高,想不惊扰她地从她臂弯中出去,才刚抬起一点,顾若就醒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睁开,带着几分惺忪懵懂,与平时的矜持很不一样,有种呆呆的可爱,让姜新染心口滞了一下。
顾若倒是神色自如,对姜新染道早安。
“早……早安……”姜新染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捂着胸口匆匆爬下床,躲进浴室里换衣裳。
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对话,彼此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无聊的生日宴,让人憎恶的东道主和宾客,正餐在中午,于是姜新染简单吃了两口饭,就推说自己下午要上课,和顾若一起先行离开。
顾若把姜新染送回临渊大学,离校门口还有五十米的路口边,姜新染就让她停车,“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路还远,我送你到宿舍。”
“不用了,让别人看见不好。”
顾若看着她秀气的侧脸,很想问问她口中的不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有开口。
今时今日,她已经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唯一能说的只有:“好吧,路上小心。”顿了顿,又说:“到宿舍后给我报个平安。”
姜新染不置可否,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弯下腰来,对顾若笑了笑:“谢谢你帮我的忙,还送我回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笑得很好看,不过只流于表面,眼睛里没有笑意。
如果姜新染发自内心笑的话,一双眸子会变得亮晶晶的,就像银河一样散发着粼粼的光,眼角也会动人的弯起来,不像现在,客套疏离。
顾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再多不舍,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分外陌生的“不客气”。
姜新染转身离去,顾若眼眸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进校园,消失在远方的拐角处。
……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并没有给顾若报平安。
凭她和顾若现在的关系,她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就是如此,掺杂了很多仅仅出于礼貌的客气话,听听就算了,要是真放在心上,说不定对方还要烦恼,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
“新染?你不是说去吃酒席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三个舍友都在,靠近门的那个看到姜新染回来,很是惊讶。
“是啊,赶论文,所以就回来了。”姜新染笑笑,把包放下。
她们宿舍四个人是同专业的研究生,但跟的导师不一样,所以研究方向也不相同。
姜新染跟着她的导师,目前的项目是一种新型肝炎病毒抗体的研发,而另外三个,有做肿瘤抗生素研究的,也有专攻酶工程的,所以平时除了互相吐槽吐槽导师压榨、担心毕业后的就业问题外,基本没有话题,再加上另外三个都有男朋友了,经常不回宿舍,舍友间关系也并不亲厚。
“哎,听说了么?隔壁宿舍的房顶昨天大半夜漏水,四个人深更半夜穿着睡衣匆忙搬出去了。”
“是么?我说怎么昨天梦里隐隐约约听到有动静呢,不过她们也太惨了,大半夜的酒店都订不到吧?”
“……”
舍友们闲聊起来,姜新染有点累,不想参与,拿了笔记本打算去实验室,路上手机振动,是顾若给她发的短信。
“到宿舍没?”
这次的短信正经多了,短短一句话,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一抬眼,姜新染就看到了上一条短信,那个哭哭的黄豆表情。
顾若那种一本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带表情聊天,真是难以想象。事实上姜新染压根就没见顾若哭过。
她是一个心志坚毅的人,世上估计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掉眼泪。
姜新染想了一下,回了条短信:“到了。”
很冷淡,没有多余的话。
回完以后,看着手机出神,差点撞到了实验楼前的那棵老树。
姜新染上大学之后因为校园网的原因办了个新的手机号,所有人联系她都是通过那个新的手机号。而她高中用的那个号码,原本是打算注销掉的。她生活并不宽裕,能节省一点开支就尽量节省。
都已经到了营业厅,取了号,等广播里叫到她的号时,她却犹豫了,逃出营业厅,不再回头。
旧手机号就一直保留到现在。
姜新染可以找无数的理由骗自己,留着那个号码是因为念旧、担心联系不上老同学,以及那个号码朗朗上口,很好记。真实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就是怕顾若某天打进这个电话时,找不到她了。
这是她和顾若仅存的一点联系。
旧号码已经很多年不响了,连地毯式轰炸的广告短信都遗忘了这个号码,姜新染以为它永远不会再接收到任何一点信息,就像顾若永远消失在她生命里。
突然有一天,这个号码响了起来,顾若也跟着回来,就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出现,让人措手不及。
并且顾若发来信息的号码,竟也是高中时的那一个。
她是刻意保存这么多年么?就像自己一样?
姜新染不敢想,不能给自己这样的希望,落空之后心会更痛,但她每次看到顾若给她发短信的号码时,心中又会不由自主升起希冀,周而复始,让人折磨。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姜新染做完对照组的实验,正在电脑上整理实验数据,顾若的短信又来了。
“你中午吃得太少,记得垫点东西,背包最外层有梳打饼干。”
姜新染一愣,赶忙把放在旁边的背包拽过来,打开一看,最外层袋子里果然静静躺着三条梳打饼干。
老胃病的人不能吃甜的,这种麦香味十足的咸口梳打饼干做垫肚子的下午茶正好。
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姜新染想,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心中忽然有些暖。
姜新染撕开一包饼干,拿出一片,牙齿轻轻一咬,松软酥脆的口感,齿颊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