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芊 旧忆难挨
只有这一双手,就仿佛那些穷苦艰难的日子的见证。见证她洗衣淘米,挑粪喂猪。见证她走两个时辰山路只为了去摘一棵草药,在河里泡一整个下午只为了抓一条草鱼。
怨恨吗?许芊忍不住想了想。明明她的母亲才是许徽的发妻,母亲擅长织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绣娘。
每到日落西山时,她便会去河边刺绣,而许徽就在她旁边读书。那里印着河水更亮堂,照的母亲的双眼比水波更温柔荡漾。
一针一线,夙兴夜寐。一副绣品不过一百文钱,许芊也不知母亲是有多操劳,竟然真的凑出了十两银子把丈夫送进了洛京城门。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娃,总喜欢赖在母亲怀里,听她讲那些老故事。
破旧的茅草屋总是漏雨,山林之中每至夜深人静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她紧紧依靠着母亲,看着雨水漏满床尾。雷声轰鸣,吓得她哭泣不止。
一只手轻柔的在她背上拍着,声音温柔又娴静:“丫头不怕,娘拍拍丫头。”
记忆里,面前从来没有流过泪。直到那年金秋放榜,听同乡人说,他们家的许徽中了进士。
母亲很高兴,她一遍又一遍的在村口张望,总是忍不住向她道:“丫头,你爹很快就会和我们团聚了!”
那时候的母亲多高兴啊,有时候坐着农活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可年少渐长,她口中的父亲却丝毫没有音讯。
同乡的人再一次带来消息,说是许徽已经做了六品官,还娶了个貌美如花的贵家小姐。
消息很快传遍了山村,大家都骂许徽是个没良心的,却也在他们家的笑话。
母亲关起了破柴门,整整一天没有说话。再打开门时,她的发已悉数斑白,人也苍老了好多岁。
早年刺绣已经伤了眼睛,她总在无人处流泪,久而久之竟然熬坏了眼睛。
可家里太穷了,她连请郎中的钱都付不起。
许芊记得最后的时候,母亲穿上了她做姑娘时的旧衣裳,久违的梳妆打扮。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娴静温柔,光彩照人的坐在床头。她伸出手,轻轻招了招:“丫头,来。”
母亲依旧在不停的刺绣,她拿出贴身的一个绣红鸾的包裹。那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十两银子。
“丫头,娘对不起你。等娘死了,你就拿着这些钱去京城,许徽不会不要你。”
她走的体面又安详,许芊看了一眼那十两银子,真的走进了洛京城门。
不过一路的繁华金玉皆不入眼,她只是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又请了两个丧葬的官人。
她站在母亲的新坟前,终于忍不住捂着双眼哭了起来。
那日夕阳西下,山野间远阔的云霞如同一片金红的火焰,衬着她单薄如纸的身影。
“奕王妃,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