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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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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直辣的晒在略带崎岖的背上,伸展开的皮肤隐藏在深色的毛皮之下,汗珠不住的从额头冒出,不多时便旋即化作了一丝青烟,继而消失在空气中。只有在那粗壮的手臂上下挥动时,才能感受到盐分和水的混合物所遗留的痕迹--那种粘稠的不适感附着在身上挥之不去。

铁镐与铜矿碰撞出沉闷的声音,伴随着这钪锵有力的节奏,钢制的镣铐震动着空气稀疏作响,在地上拖动的锁链琅珰交错,在劳德--这片矿场的总监工心中,这便是华丽的乐章。感谢万灵殿中祖先的赐福,这片以岩石和砂砾为主色调的土地成为了世间的乐园,这些罪犯、流氓、下流痞子、不三不四的闲杂货色都在此重获新生。

每当夕阳西下,夜幕即将降临之际,熬过了一天当中最令人感到不适的时分,才是这些苦力的‘工作’接近结束的时候。这些在烈日下业已经逐渐昏沉的头脑,只有在这不为任何人停留的时刻,才有那么些许的机会窥见生命的美好。

不多时,号声便开始响起,那是从一个用水牛角制作的乐器所发出的,也许是因为只剩一只眼睛的缘故,每当这个时候,劳德都会格外卖力的吹奏着那个与往常变化不大旋律。我们这些苦囚排成一队,开始向南边的围墙走去,从远处便可以望见铁质的大门缓慢开启的身影。

在白天与黑夜之间,霞光带来了另一个世界,对我而言,夕阳是一种似血一般的东西,可以从其中感受到炽热,又饱含着即将逝去的寒冷。云彩亦被映照成了红色,和渐凉的风共同营造了一种肃杀的氛围。

矿场的监工们是不愿让我们在此多停留的,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会有宁愿让我们少干活,也不愿意出什么岔子的念头。不过,通向宁矿城的这段路是短暂而又漫长的,没人愿意加快步伐,我们这些白天要卖力活的早已经身心疲惫,只能拖着僵硬的身躯和沉重的镣铐前行。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一天之中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如此美丽的天空,白日的太阳过于刺眼,如火燎一般,而晚上则不会有这样望见天空的机会,月亮对我们这些野兽来说太危险了。

蚊子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密密麻麻的团块,它们成群结队在空中飞舞,发出恼人的声音。所幸时候还不算晚,这些幼蚊对吸血还不是那么热衷。我倒是对它们很感兴趣,毕竟,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也很少见到其他的生物。这些可怜虫的生存意义是什麽呢?大概它们不会思考这些东西,可是这样转念一想,整天思考这些不存在的问题的我,显得更加可笑。除了体型大一点,我和蚊子之间还颇有些相似之处,不,与其这么说,不如讲是没有什么大的不同。至少,这些大脑比汗毛还细的东西不会为了这个无聊的发问而烦恼。

这片高墙之后所筑起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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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之中,等待我们的是一个寒冷阴暗的地下室,这里不接受日光,也拒绝月亮,只剩几个时日无多的火把在努力的照亮一小片区域。随着地下室的入口传来一声沉重的响声,黑暗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危险和摩擦,铁制的栅栏把每个人都分隔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透过这些难闻的气体,可以嗅到可憎的肮脏和悲哀的命运,在那些有着微弱光照的地方,没有老鼠会到处乱窜,连虫子也很少见,大概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的动物,都对所谓的光明起着生理性的厌恶。

‘有没有人晚上想来赌石?’

关在我对面的是石头,每天晚上他都会这样问一遍,这也是他外号的由来。所谓的赌石,在他的口中不过是一个奇怪的、作为聊天的代名词。有时候立马就有打趣的话接上来;有时候则是如石沉大海一般,顿时整个地下室又都归于一片沉寂。不过,地下室的生活是从来都没有宁静可言的,即使没有外部的刺激,这些五大三粗的狼人也按捺不住心中莫名的躁动。在某些情况下,夜晚的生活是从不知何处传来的撞击声开始的,很快,钢铁彼此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响,频率也愈来愈快,直到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嚎叫声,狂热的氛围开始伴随着刺耳的节奏蔓延到地下室的每个角落。除了聊天之外,黑暗中的活动便只剩这么点了,不免太过于单调和乏味,不过比起在矿场上类似织布机的生活还是要有意思的多。

我还记得过往的生活,是在一个已经破败,没有太多信徒前来朝贡、也没有什么香火的寺庙度过的。那座灰色的建筑看起来和寺里的老祭司一样,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摇摇欲坠。除此以外,寺庙四周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推开大门,便可以瞧见泥路两旁紫色的牵牛花,藤蔓绕着桑树奋力的向着太阳生长,沿着树干向上爬,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清澈的湖水,如同镜子一般倒映着变幻的云彩。围着那棵高大的出奇的古树,我可以不停的绕着圈奔跑,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就像我原本以为,这样没有多少忧虑的生活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正如有一天我看着皱纹已经爬满了脸上的大祭司,充满疑惑的问他的岁数一样。大约有一百岁吧,事实上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我早在心中已预设了一个答案。不料他竟把一只手的五个指头都竖了起来,‘一百零五岁?’在我惊讶的目瞪口呆之后,那颗大脑袋缓慢的晃动了一下,随后我便没有再问下去了,这种情况下要猜到一个确切的数目,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自从我们相识以来,大祭司从来都没有开口说话过,不过那一天,我从侧面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久违的一丝微笑。

在庙里,我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了那些记满了文字的古书上,和这些布满灰尘的家伙打起交道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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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潮湿,书页早已经变了形,稍微一扯便会支离破碎,不少卷宗早已经散佚,无处可循。大祭司这个名字,是他指着一本书封面所印的标题,从而让我记住的,这是一个乐意望见我读那些藏在神像后书籍的人,而我自己也对书中所载的故事格外的有兴趣。在这个徒有四壁的神庙里,除了望着那尊板着脸的铜像发呆,也让人不得不找些其他无关神明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只有一件事情是我一直都很难感到满意的,那就是这些书籍里所记载的神话,看起来都那么的遥远和不真实,书里面描写的那些人,从来不会嚎叫,也不会挥舞利爪,用锋利的下颚咬碎敌人的脖子。这类人在书中只会做一些无意义的推搡,然后宣布自己是皇帝或者国王,还有一些更俗套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因为失去另一个人而心伤,除此之外,书里的人物还经常为了一些遮挡身体的布料产生矛盾。他们一定很丑吧,我心里是这么想的,毕竟大祭司和我从来都不需要这种东西。

不过那些无聊的情节,我还是全部都看完了,因为在这个不大的寺庙里,除了这些书之外,大祭司是不能够再教我更多的知识了。偶尔也会有一些香客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时前来,打破这座寺庙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平静生活,但是不论来到此地的是谁,也从来不会和我多讲一句话,哪怕我在这些来客身边做出怪异的动作,不住的发出奇怪而又令人厌恶的声音,或是用语言尝试和他们交流。陌生人和大祭司之间的交流是透过肢体和眼神进行的,短暂而又富有默契,看样子他们互相之间已经认识很久了。

这样的生活随着光影的不断变换,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我还是无法了解书中所谓的‘人’到底是什么?这座寺庙所供奉的神像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在那些破旧的书里,这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像被抛入深渊的石子,不断的下落,寂静而无声。这些知识对当时的我来讲就像是禁忌之地,不可接触,也无法了解。只有天空、水和树木,以及一切不会有思想的东西,才能够在我的记忆中找到映射的对象。像一只贪婪的毛毛虫啃食树叶一般,在书中我渴求着想要知道一切,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却不能够在此刻便化作蝴蝶。

这种单调的记忆和近乎幽闭的生活,在一个暴风雨即将降临的晚上戛然而止,乌云遮盖了原本就不够清朗的月光,伫立在庙檐下的石狮子面色显得狰狞可怕,可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阵阵惊雷。大祭司和往常一样,对着神像祈祷,通常在晚上,我都会蹑手蹑脚的摸到大祭司的身边,看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对着不能动的东西,我是发不了那么久呆的。但那一天,趴在门前大石狮的背上,我的双脚像初学游泳的小鸭一般在空中划动,按耐住性子等待着狂风和骤雨的出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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