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洞庭行船
“就是……这些尸体啥的你们可看好了,别中途诈尸了可这么好。”
这船妇给众人倒了热腾腾的药茶,眼中满是对尸体地害怕,但是,收了钱也没有反悔地道理,索性把尸体都盖在船后,用油毡布给盖得严严实实。
“你放心,羊花大嫂。”
上船时,船民夫妇自报家门,按照行规,男的叫朱富顺,女地叫马羊花。
蓝如灵把祛湿气避寒地姜茶一饮而尽,解释道:“这尸体都是打盐客地遗体,他们活着的时候造福乡亲,死了难不成还能为害乡里?我们啊就是想把他们的尸体送回秀安县,你放心都包得严严实实,绝对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打盐客的事情,江湖上的消息流通很快,岳阳是西南贸易港,消息更是飞速传播,但凡是官府无故坑害良民的,更是会引得江湖儿女一片骂声,马羊花一听说是打盐客的尸体,脸上的警惕逐渐褪去:“哎呦,小妹儿,那嫂子可就放心了,你们喝茶,咱们很快就开船了。”
马羊花把茶壶搁在火炉上,出了堂屋帮着朱富顺抖起白帆,船前轰隆冒出黑雾,这艘流船已然晃动,逐渐离开湖岸朝前飘向洞庭湖。
等流船远离码头后,几人从堂屋走出来靠着栏杆朝洞庭湖眺望,距离过远时,身后的岳阳古城已经化为一条黑线,逐渐消弭进乌黑云层,各处船队有序航行,如万千飞虫漂浮湖面。
“像这样的船应该是内河运船,我和二叔在奉天浑河码头也见过这种船运送木头,只是以前多是人力摇桨,这艘船倒是被富顺大哥给改成了蒸汽的!”
宋思媛听着岳观潮的话,站在栏杆拍着过往驳船,老远就能见到远处君山附近,有座比白鱼塔还要高大的尖顶白砖塔,身上攀附青龙浮雕,其下是龙王庙宇,在灰暗的环境下,颜彩漆料好似加了桐油,显得特别清晰,就好像青龙在吞云吐雾,行云施雨。
一般的龙王庙,鲜少矗立那么高的尖塔,宋思媛问向一旁忙碌的马羊花:“羊花大嫂,北边君山上的白砖塔到底是什么东西。”
马羊花擦了把头上的汗,眼神往君山瞥了几样,语气神秘说道:“那是洞庭龙君庙,神得很,是洞庭湖一带的保护神。”
“洞庭龙君,你能跟我说说,这庙是怎么建起来的吗?我看着庙和塔都是新的,大概是最近的事情吧。”
马羊花掸了几下围裙,走到她身边解释道:“哎呦,妹子,那咱可就得往三年前说了。”
时间回溯三年,湘省岳阳洞庭湖雨灾泛滥,直接淹没附近的村寨,附近一片泽国、十室九灾,听说连岳阳城都被淹了一大半。
这场雨灾,来得太过蹊跷!
前天夜晚还是漫天繁星的大晴天,到了第二天乌云压城狂风大作,大有催诡折杆的气势,瓢泼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有云游道人说,这场雨是龙王发怒了,以前的洞庭湖山水平静,自从开埠后湖面全是洋人的巨船,惊吓了湖中的洞庭水族,龙王忍无可忍,特地来惩处凡间的人!
人不怕鬼惦记就怕鬼嘀咕,这些神棍神婆说得神乎其神,任谁都不敢不相信,他们请了道人来做法求安,等做法结束后,湖中忽然泛起波澜,有锁着锁链的巨大棺材从湖中飘出。
河中显棺那是不吉之兆,周围百姓人人自危,乡绅政要为稳定民心,加紧岳阳城的巡逻,同时给付重金给渡河打捞人,让他们把尸王驼玉棺打捞上来。
棺材上岸后,可见棺材底部缠着一个身有尸僵、全身干肉的长发尸体,这尸体以背负姿态驮着棺材,就好像驮着棺材在水中潜行,此后,这口棺材被江湖道人名为尸王驼玉棺。
超度完棺椁后,众水鬼将玉棺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一对穿着古代华服的男女,他们暴露在空气里不久,突然变成两只穿人衣服的青鳞蛟龙,龙头甚至飘出尸体腥味。
那道人从玉棺中拿出一对黄金笏板,上镌刻洞庭龙君和龙君娘娘的文字,百姓见此一幕,不再怀疑尸身的身份,把他们看作保护洞庭湖的洞庭龙王。
在乡绅的带领下,百姓捐钱纳香,在洞庭湖西北岸的君山附近填湖造陆,修出龙君祠,连带着玉棺加以供奉,只是道人告诫周围百姓,龙君祠需要受官飨三年,才能接受民飨,同时在这三年里需要划定洞庭湖禁渔区,让龙君祠附近的水族休养生息,不可打捞渔猎。
虽不知真假,这种涉及怪力乱神的事情,岳阳官府也不敢草率对待,索性将龙君祠周围五十里保护起来,任何渔民都不得擅自前往捕猎,只能出了禁渔猎湖区才能恢复正常渔猎。
“约莫着今年就是第三年,趁着清明惊蛰估计会有百傩龙王祭,到时你们回来了可以去看看,可热闹了。”
马羊花说完又掸了几下围裙去忙别的事情,宋思媛看向岳观潮:“我怎么感觉,跟玉瓶古镇的狸郎君庙是一个路子。”
玉瓶古镇的狸郎君祠,最初也是什么神仙显灵赐金显生,结果只是造畜妖道装神弄鬼,若放在以前,岳观潮还真信什么神仙显灵,如今再看龙君的什么蛟龙之像,他反倒一点也不相信了,估计又是趁着民国生乱,来欺世盗名的什么歪门邪道。
由此一想,他嘬着牙花子摇了摇头:“估计,又是什么歪门邪道,你可千万别再掺和进去,上次要不是你哥提前过来保驾护航,我们几个保准儿没命。”
“你想什么呢你,我就是问问你到底怎么看。”
话语间,头顶砸下冰凉水珠,宋思媛抬头撑开手掌,可见雨滴哗啦落下。
“妹子,赶紧去屋头里,洞庭湖上的雨来得可凉了,别给冻感冒了。”
“走吧,照相能什么时候,等天晴好了再来吧。”
蓝如灵拉着宋思媛,几人一起走进堂屋,他们前脚刚踏进屋里,后脚就见雨水哗啦落下,力道之猛打得屋檐好像老鼠雀鸟乱爬,惊雷滚滚如铁桶轰隆不尽,绕宅走廊渗水的地方摆了盆子,很快就被滴满,屋檐更是水泼珠帘,哗啦流淌。
岳观潮趁着这会儿功夫,看着堂屋附近的客房,除开四间连着的堂屋,右边是他们的私房,客房多集中在左侧,彼此房门相对,通过中间的走廊连接到最左的墙壁,开出玻璃方窗。
房间里还算整洁,只是由于行船摇晃,房间用品确实不多,只有床榻、席子、棉被、桌椅,这些杂物能固定的全都被固定起来,防止活络晃动伤了人。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洞庭湖的雨下得就是急,我们穿着蓑衣,身上衣服都快湿透了。”
船民夫妇二人忙活完自己的事,走进里屋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到火炉旁靠着火:“都说今年是龙王庙接受民祭的一年,龙王爷怕是要醒来了,打个哈欠都能倒春寒,往前这个时候不该怎么冷,你看看这刚收起来的炉子马上又被搬出来了,晚上你要是冷了,我们也把炉子给你们点上,就是房门别关那么严实,万一中毒了可不少。”
看得出来,朱富顺不善言辞,跟个老黄牛一样不吱半声,换了衣服也不说话,掀开内舱门走进舵仓,只留马羊花一个人跟他们拉起家常。
等把窗户房门关好,屋外只剩朦胧啪嗒,如同蒙了被子雨夜听响。
“羊花大嫂,你们这是经常载客吧!”
二人没有孩子,这么多房间造在甲板上,多半是为了住人。
马羊花搓着手,眼神有些闪躲:“哎呀,官老爷划定了五十里禁渔区,面积都把岳阳城包在里面了,谁要是想在君山附近打渔,那就是跟官府作对,胳膊拧不过大腿,咱这种船民哪敢违背啊,靠近岳阳和君山的地方,想打渔是不可能了,就只能到西南远湖。”
“那里多的是内商号的捕捞船,官府早就划定了渔区,船大网大,咱们这种小渔船根本就争不过,一网下去也捞不到什么,还得被大船刁难,索性把船给多改了几间房来往拉客,若有那想趁兴游湖的,我们也带着他们去转转,咱姓朱姓马的祖祖辈辈在湖上三百年,打水里飘过一片叶子都知道从哪儿来,也能带他们游玩几天。”
“这伙人哪能叫尿憋死,官府有官府的章程,咱们也有咱们的活法儿不是。”
马羊花话里话外没说完的意思,岳观潮也大概清楚了,官府为挣钱多会在湖面划定渔猎区,让各大商号给贡捐,谁给的贡捐多,谁就能先选大的渔猎区,若是给不起贡捐那就只能选小的,像他们这样的船民家小业小,连牌桌都上不了,以前还能吃别人剩下的,划定禁渔期后连嘴边剩下的都没了。
估计,这些船民要么改行当了渔夫,要么就上岸另找活计,他们俩能买条船在湖内通航,已经是算是手头富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