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凌峰英雄试险 乱云谷侠女刺虎
那少年努嘴道:“你吓唬我的,我才不听你的呢!”杨琼道:“哪里话?只是真心的为了你好,才劝你不要上山。”那少年笑道:“你知道吗?这五十里境内的大虫都惧怕我,若是看见了我,早就魂飞魄散啦!我害怕它做什么?”
杨琼料他不会刻意说假,问道:“莫非你有逐虎驱狼的秘计,快说来听听。”那少年闻得夸奖,得意的抿嘴道:“我不告诉你。”
杨琼见他不说,越发好奇,追问道:“那大虫怎么会怕你,莫不是你跟它们很熟悉,所以它才怕你?”那少年被这话逗乐,笑盈盈道:“哪里熟悉?我居住此处,打猎为生,一年不知要收服多少大虫,它们见了我自然害怕啦!你好笨哪!我若和大虫熟悉的话,那我在你眼里岂不就成了妖精吗?”
杨琼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小兄弟可真是伶牙俐齿,心思机敏。”那少年瞪大着那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杨琼,呆呆无语,把手自个指着鼻梁道:“你叫我小兄弟?呵呵,你的眼光好差,不懂看人。”
杨琼闻言一楞,便将双睛轻揉,仔细看过,却仍无分晓,疑道:“莫不是我说错话了?”那少年浅浅微笑,道:“你当然说错啦!”他把头上那顶狐皮俏帽拿下,解散盘卷的发丝,一阵玉兰发香便飘散开来,却是个美丽的女儿身。
杨琼暗暗称奇,寻思起自己当时的胡言乱语,半晌都说不出话。嘴上只是自语道:“我见他明明是个清秀的少年,怎么突然之间变成女孩了,真是奇怪。”
正尴尬着,那少女微笑道:“我叫慕容兰,汉人,二十岁。我自幼居于此处,这里叫乱云谷,最多虎豹了。我和爹爹闲常时节便来打些猎味,今儿很高兴认识你,你叫我阿兰好啦!你也说说你的来历吧?”
杨琼见他热情开朗,不问自说,诚然是个没有心计的少女。自来少郎少女喜欢彼此亲昵畅聊,不喜受礼仪上的强行约束。他从未与一个陌生女孩聊过天,顿时心思澎湃,无限欢喜,笑道:“阿兰听禀:我叫杨琼,也是汉人,今年二十有一,中原人氏,习武浪子。若论年长之分,我比你长一岁,你还得管我叫哥哥呢!”
慕容兰笑道:“阿兰上无兄长,下无胞亲,正想有个哥哥呢!你若是肯真心认我当妹妹,我就叫你做哥哥。”杨琼欢喜连连,道:“好好,哥哥席位,我是做定了。若敢昧心骗你,就遭天打雷劈。”
慕容兰点首畅笑,含羞的脸色白里透红,纯美如仙,静谧出一个芊芊少女的醉人光彩。杨琼忽的省悟,嘻嘻道:“阿兰,哥哥还在陷阱里装着呢!你也不想想办法将我弄出去,只顾着楞看,好不出神。”
慕容兰努嘴道:“哥哥能从天上飞下来,难道还不会自个跳出陷阱去吗?你可不能故作委屈,把阿兰来消遣。”杨琼原是此意,不禁欢笑道:“你这机灵鬼,也不照顾照顾哥哥的薄面,还直的说出来,真是该打打屁股。”纵身一跃,跳上阱头。
慕容兰吃了一惊,道:“哥哥可真厉害,能轻而易举的一跃而飞,阿兰可做不到。”杨琼道:“这就是江湖上的轻功,精妙的逃跑之法。要是和别人打架,打不过就溜之大吉,是常人无法近身的法宝。”慕容兰甜甜一笑,仔细打量杨琼的摸样时,生得好表人才:
俊美仪容胜潘安,英姿风华欺宋玉。步走逍遥随如风,乌金发簪冠碧玉。紫衣若缝合裁体,青丝宝带流云妆。少年郎心意猿马,天涯浪子侠客行。
杨琼见阿兰目不转睛的看视自己,也不甘示弱,亦观看她的容貌时,却见她服饰有异,只见:一身野外灵秀,满面春风清悠。亭亭玉躯,飘飘柔体。穿一领豹皮斑点团花,系一条虎尾斑斓腰带。一顶赤狐小帽,一双鹿皮裁靴。聘婷姿采羞褒姒,莺柔天籁赛玉环。比若山岳天外仙,巾帼从戎压木兰。
两人各自面面相见,互羞互赞,甚是融洽如亲。杨琼道:“阿兰,你孤身一人上山,可真危险,难道伯父不与你同行么?”慕容兰道:“爹爹今早去了城里赶买卖,要换些米盐,须明天才能回家。如今家里少了些新鲜食物,所以我就独自儿来捉些兔儿獐儿回去,有幸遇上了哥哥,也不知是阿兰几世修来的福分。”
杨琼闻言,心中十分的感动和欢喜,笑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也不结个伴就上了这来,适才不就有一个村姑在唱山歌吗?这里似乎是两国边境地带,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说出这话不打紧,却把阿兰惊讶得慌,说道:“笨哥哥,你走到了什么地方,自己都不知道吗?那你是如何进来的?”杨琼笑道:“我是到处乱走的,漫无目的,只是在川地看些山河秀气,不知不觉便身临其境了。”
慕容兰笑道:“阿兰说与你知,这里是大宋和夏国的边境之地,这里偏僻崎岖,难见人迹,方圆百十里,皆为崇山峻岭所围绕,便如世外桃源一般。我是夏国人,但是汉人。爹爹名叫慕容烈,原本是边界上的守卫将军,自从宋夏议和之后,边关已无战事。爹爹不愿为官,我十五岁那年便移居此地,打猎过活,今有五年了。这儿荆棘密布,道路难通,世人很难知道这里。”
杨琼叹道:“阿兰,难得你孤身在此山谷中隐居,必定是很空虚。如此山清水秀,与世无争的好地方,真是羡煞了那些有欲归隐的江湖豪士。不过大千世界,缤彩多姿,好吃好玩,有香有色,阿兰就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游历一遭吗?若是泛着桃花良缘,说不定就中意了一个如意郎君。”
慕容兰见哥哥说得头头是道,显有好奇,闻得“如意郎君”四字时,面上突然泛起了羞涩,转身笑道:“坏哥哥,故意拿我取笑,我不理你了。”口中虽是这般说,心里却在想桃花良缘是指何意。
杨琼见阿兰害羞得紧,只道是言语有失,便不再钻尖,问道:“好妹子,适才的山歌是你唱的吗?”慕容兰点头道:“阿兰空闲无聊的时候就会唱山歌耍子,唱得不好,哥哥可别嫌难听。”
杨琼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阿兰,你可真是个色艺双绝的好妹子,又十分的知书达理,谦虚大度,多少妙龄少女都及不得你万一。上天毕竟对待杨琼不薄,能结识到阿兰这样的妹妹,祖上必曾经=广积阴德,佛祖保佑。”
慕容兰闻说,羞瑟瑟呆楞楞一番,羞道:“哥哥说得太离谱了,阿兰不过是唱了一曲山歌,不值得哥哥这么夸奖,我可受不起这些言语。阿兰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哪里有哥哥说得那么神妙?”
杨琼指笑道:“阿兰不知,我在那座绝凌高山上听到你的歌声,心中如醉,豪情万丈哪!不差些就自个摔落了下来。是我全力一博,赌尽手段,方才有胆量飞跃这座千丈高峰。若不是有你那美如天籁的歌声相助,哥哥便是被人刀剑加身,也决计不敢如此的疯狂胆大。我能平安无事,难道不是阿兰你的功劳吗?”
慕容兰见说,方知哥哥是从绝凌峰上飞下来的,岂料竟与自己的山歌有关联。也忍不住欢笑,得意道:“那都是哥哥的本领高强,阿兰不过是误打误撞,碰巧而已。”她见杨琼手中只有剑鞘而没有宝剑,便道:“哥哥的宝剑到哪里去啦?”
杨琼笑道:“临危之际,万般无奈,只得弃剑保命,你看那石壁上没入的不是我的剑?”他一掌击开的宝剑横端端的刺在侧旁青裸壁岩上,剑身没半,要拔将出来,没有好臂力便难以取出。
慕容兰见状,伸指夸道:“哥哥的剑术真好,一剑刺去,便稳稳的入石三分,阿兰可没这种本事。”杨琼道:“这倒也不是我气力大小之事,只是这把宝剑是武林中的神器,削铁如泥,断玉无声。便是一只大虫,也能举手一剑成半,江湖上大有名声,唤作青玉宝剑。与少林寺的镇寺之宝[易筋经]和神教中的刀功绝技[三绝刀法],合称北三奇。是无价之物,当世剑客人人都想得到。”
慕容兰长在西隅,居住深山,中原的江湖,她不曾涉猎,自然不知。但听哥哥说得有据有凭,十分信服,笑道:“哥哥能手持天下至宝于手,真不是寻常之人。但愿哥哥能手持宝剑,除尽天下恶人,行侠仗义,千史留名。”她俏皮的微笑着,便要前去拔出岩壁上的青玉剑。
杨琼本不阻拦,突见山下岩前莫名的生起一阵怪风,四周的树木灌草狂摇不止,风里气息隐隐带有腥味,不禁眉目一皱,挥手止道:“阿兰且慢,你快过来,哥哥有话要和你说。”
慕容兰见杨琼脸色紧绷如弦,带有杀气。早已知晓为何,笑道:“哥哥有什么话说吗?”杨琼微笑道:“阿兰,你且一侧观看,不必动手,看哥哥的手段如何?你只须把叉儿借我一用,稍后便还给你。”慕容兰笑道:“哥哥又不是打猎行家,用叉干嘛,你还记得阿兰说过的话吗?杨琼笑道:“什么话?”
慕容兰道:“大虫见了我,也会魂飞魄散的。”杨琼一楞,笑道:“阿兰知道?”慕容兰点头道:“恶风随虎,乌云潜龙。阿兰若无这些基本打猎常识,岂不早就被这些业畜儿害了性命耶?你看那只大虫伏在那处草丛里动也不动,正想打我们的埋伏!哥哥先不要理它,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耐不住饥渴,就死也要钻出来觅食。有阿兰在这,保证无事,我只一叉儿就教它命丧今朝。”
杨琼怕她会在自己面前争强,唯恐有失,便笑道:“哥哥七尺好汉,不曾在妹妹面前露些本事,反而要受到妹妹的保护,这成何体统?杀虎自来是男儿好汉的事,女儿家不必要去搅合,免惹得一身腥气,我自有十分的把握捉拿住它。”伸手便要去拿钢叉时,阿兰却将身闪在一侧,紧紧的抱着不肯,笑道:“世人只知道男儿打虎,却不知道阿兰也能打虎。男儿能做到的事,我们女儿也能做到。哥哥倘若不信啊,帮我做个见证,看我是如何的收拾这只大虫的。”
杨琼闻听阿兰这话,原本是有好奇心,但又恐阿兰是逞弄本事,又劝道:“哥哥也算是博览古今群书,可没听说过女儿家也做这等玩命的事,当真是有辱斯文。快别闹啦!虎口拔牙不是你的强项,洗衣做饭才是你分内的事情,哥哥可不许你以身试险。”
这些话听在慕容兰耳里,恰似激将法,更难罢休,她应声郎道:“阿兰又不是第一次杀大虫,若不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是不敢和这山中大王较真的。哥哥若是还要阻拦我,阿兰就真的生气了。”
杨琼恐阿兰遭遇不测,故要当先,但见阿兰满腹自信,反倒把自己比下去。见她言语间笑然洒脱,势在必行,不像是逞能冒为,也不是故出风头,心中悬着的心才稍有放下。心头一股强烈的好奇涌上脑海,寻思:“这妹子体怀刚柔之气,一身不凡秉性,或许她真的有这般的打虎能耐也是可能的。也不妨让她先试上一试,我真个想看看女儿家打虎是何等的身手,若是危险之时,我便出手相救,绝对不可让阿兰受这般苦头。”这般想定,心胸豁然开朗许多,笑道:“既然阿兰执意如此,哥哥也不再一味阻拦你,只是大虫十分的凶猛,你切切要小心在意,不可轻敌。”
慕容兰努嘴埋怨道:“哥哥真是罗嗦,婆婆妈妈的,比爹爹还要纠缠。”杨琼扑哧笑道:“还嫌弃哥哥啰嗦呢!女孩子也如此大动干戈,耀武扬威的,那还是女孩吗?”
话刚说落,山边丛林中的烈风忽压倒一片灌木,恶猛之气扑面而来,几声呼啸,响彻山谷。只见灌木丛中的荆棘野草分开两侧,如同浪裂。似乎有一只庞然大物从灌木里穿来。杨琼立刻将心揪得悬空,屏声促息,轻道:“来了来了,千万小心。”慕容兰呵呵一笑,道:“终于来啦,还以为它能忍耐一时半会呢!来得正好。”
杨琼本就对阿兰前去刺虎提心吊胆,始终不放心,更见她将言语说得漫不经心,好似杀虎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便责怨道:“莫要大意,节骨眼上了,还这般悠然自在,须要专心至志。听说子路打虎,也无十分的把握,你可不要冒失。”
慕容兰道:“好啦,阿兰不笑了,哥哥快走,我若心有顾忌,就不能一心一意了,到时恐怕不妙。”杨琼哪肯先行离开,但又不能再昧言相劝,道:“你教哥哥往哪里去?”
慕容兰指着后方不远处的乱石丛,道:“那儿可以藏身,哥哥只顾看好便是,阿兰自有办法,要快点呵。”杨琼正犹豫不决,徘徊焦急。只听一声猛喝,草缝中突然窜出一只咆哮如雷的大白虎,两只前爪如同利钩,按搭而下。那只大虫来得好凶,快似闪电,势若奔雷。杨琼见它居然是朝着自己来的,又惊又喜。步伐急转,闪身在一侧,那大虫扑落了空,双爪踏动,稍一扭躯,四肢猛地一弹,又是凌空迎头按扑而下,甚是凌厉霸悍。
杨琼见那虫身影如蓬,庞大健硕,若着它这一扑,就算是铜头铁脑,金躯银体,也会被挤压个粉碎,怎敢相拦?就势斜身一滚,反钻其后。他虽然是个不惧虎豹的好汉,仍不敢轻易大意,视作等闲。这时只能是小心翼翼的挪动身躯,暂先避开其锋芒,相机行事。
但凡大虫猎食之际,皆是潜伏待时,借一时凶猛之势,一举就得,便不多缠。以疾速、凶猛、精准、狡诈而雄称绿丛,群兽皆惧。自来大虫并不轻易食人,只饥饿无奈或受撩拨之余方才弄势伤人。人虎相持,人要求生,虎欲饱餐,两者皆是拼斗全力,绝不容半点差池。
那大虫一扑之下,又是落空,闷雷也似的低吼一声,将方圆数十里内的飞禽走兽惊吓得远走高飞,使人毛骨悚然,胆颤难止。杨琼见那大虫托垂起空辘辘的腹囊,左右来回的荡动,死死的盯眼不放。又见阿兰若无其事的执着钢叉在侧观看,笑呵呵的说精彩。
杨琼意念精聚,用心无多,见那大虫虽是荡空了肚腹,仍估算有三五百斤重,就常人而言,哪里经得住相持,怕不早成了虎口美餐。此刻他身上并无任何兵器,剑鞘无剑,欲以掌力相击,又恐大虫骨肉硬朗,没有上乘内力难以在当场击毙,反而空撩虎威,更增猛气。躲躲闪闪之下,欲前往石壁上拔出青玉剑来斩杀此虎,一侧的慕容兰道;“哥哥歇着,你看阿兰来试一试。”她握着钢叉,徐步绕往身后。那大虫见了,却无动于衷,只是张牙舞爪,气势威烈都朝着杨琼身上来,把阿兰视若神明,不敢去招惹。
杨琼暗笑道:“这大虫真蠢,不怕我倒怕阿兰。此时只须她斜里袭刺,岂不就一叉就刺穿了肝脏?看来阿兰不曾说大话,这大虫果真是怕她。”
往山壁上拔出剑来,在边上看着惊险,只见阿兰腾身一跃,骑在那大虫的背上,左手执叉,右手将它头顶上的条纹花皮紧紧揪住,直往下按。你想那虎多重,阿兰才多重?却反被阿兰按翻在地,前爪摊平,只不住的刨土掘坑,挣扎难受。
那大虫虽是惧怕阿兰,却是被逼迫得急,只得奋力求生。双爪忽的朝上一抬一仰,向天长啸,如马嘶天,山谷之中满是吼叫回音,震破人的心胆。它欲将阿兰从背上掀下,阿兰便借它前爪抬立之际,顺势滑下虎背,带紧钢叉,拖住那铁鞭式的尾巴,往后力扯。那大虫负痛,速回身张开血盆大口撕咬。阿兰心灵机巧,松手后跃,诱它来攻。那大虫见阿兰只在身边不远,便四爪紧缩,忽的一放,如离弦之箭,流星之疾,呼啸冲跃。阿兰不慌不忙,侧里拖叉而闪,故作不敌。那大虫扑落了空,越发食欲饥饿,威势逐增。阿兰见它来势得急,此时已有主意,便执叉立身在它面前召唤。那大虫咆哮得慌,只顾逞威,不知死活,一跃便是铺天盖地,把人按住。阿兰见准这大好时机,待它凌空跃起,即时钢叉舞动,尽气力的把钢叉刺去,那大虫在凌空里做不得回旋,惨叫一声,未及落地,半空中鲜血泉涌,滚烫而流。如同天空中落下的陨石一般,轰然落地,抽搐气绝,鲜血染红了周围的一派碧草。
阿兰唯恐那虫不死,抖数精神,上前踏了几脚,抽出钢叉,回首得意的看着杨琼道:“哥哥看得清楚没,你无话可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