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垮时间

老木匠王德顺今年57，至今未娶，木匠到现在已经做了41年，收过三个徒弟，之前是村里，乃至当地最有名、手艺最好的匠人——但因为逐日严重的心脏病，他已经不能从事木匠活儿了。将他视作生父的大徒弟把他接到家里，每天悉心照顾。

一日，他照常逗狗，喂鸡。眼前却突然一黑，睁眼已经到了县城医院，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休养回去后，他拄杖，颤抖走入房间，翻开床柜，找会儿，歇会儿，拿出个和他一样沧桑的木盒，连岁月也改变不了它的华丽，他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把略有锈迹的钥匙，看来老人保护的很好。

又找到正担心他的徒弟，颤抖说出:“回……家。”“啥?”

……

徒弟开车把他送到荒废的村子，又将他扶到曾经开的木匠铺。他用锈钥匙打开锁，拂去炕上的尘土和碎石碎瓦，掀开破烂的凉席——原来底下隐藏了“木质保险箱”，他双手抖动着解开锁，从中拿出一封拆开的信和一名少女与他青年时的合照——他甚至自制了一个相框，虽被时间洗礼。他摸着照片中少女脸颊，流下热泪。随后拿出那封信，三段话已不清，依稀见最后一句写道:“德顺哥，我回来一定做你的媳妇！”右下角写着——李梅英

一旁的徒弟问:“师父，这是谁嘞?”“算是……师娘。”“算是?我莫见过啊?”“莫见过……就对嘞！”王德顺边哭边答。“师父你莫激动！回去慢慢说！”

那个年代，由于王德顺祖上几代都是农民，所以小学二年级便没再上学，家里也供不起他们兄弟五个。但同村的李梅英，她是红军后代，却可以继续念书。她和他只有七岁，他很嫉妒，于是天天趁没人到她家门口咒骂。有次却恰巧被李梅英撞个正着，她生气，两个孩子就结下“梁子”。

但不到一天就和解了。

两人经常嬉笑打闹，王德顺很爱来她家，因为每次都可以吃到细面馒头——他们家过年才吃。随着年龄，两人也到了情窦初开年纪。

在一起久了，感情就有了。

但是饥荒，带走了王德顺的四个兄弟。

那年她上学；他学起木匠。因为离县城近，她经常回家。有时两人晚上悄悄跑出来到田里看星星月亮，他也常常做些精致的小玩意送给她。有天晚上他拿着积攒已久的钱，带她去合照，回家已是晚上，在田里看星星，聊着聊着他突然说:“俺想娶你做媳妇儿。”她白白的脸一红，答:“行。”

但后来不知怎的传到了李梅英父亲李海华耳中——他是当地有名的地主。他暴跳如雷，拿起厨房菜刀，气哄哄跑到王德顺家里，拎起王德顺骂道:“你个破锯木头的也能娶俺家闺女?梦去吧！”王德顺喘不上气，父母听见动静急忙出来，看见李海华，问:“您怎来嘞?”李海华气冲冲答:“你家那孩子想娶俺家的闺女！”王德顺父亲会意，含着泪，咬着牙，抄起旁边的木棍，狠狠打在地上的王德顺，大骂:“不肖子！不肖子！”直到背上趟出血。李海华心满意足。李梅英却跑进来，用身体护着王德顺:“爹……我中意德顺哥。”李海华长叹一口气，对王德顺父亲挥挥手，心一狠，不顾女儿的惨叫，狠拽着她辫子回家去……

后来一年，王德顺再没见过李梅英，但听说她考上了市重点大学。在三轮车接走她时候，王德顺父亲没放他出去，直到车走远，才能出去。他极速跑向村口，望着远去三轮车的影儿喊:“英子！我等你！我一定娶你！”

后来李梅英一家都搬去了市区。

他每天傍晚都在村口等，每天都去。一直等到须发渐白。

“师父，那都过去了。”“没有！”“师父！莫激动！您想怎的?”“我想去……找英子。”“这么多年了，您还记得她长甚么样吗?”“不……不会……我记得她的眼睛。”

几月后，徒弟带着王德顺开始寻找“李梅英”。短短一月半，俩人见了四百名“李梅英”。

一次在bj一饭店吃饭时，王德顺听见隔壁包间一老妇人正训斥属下:“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工资一分没少！天天净知道偷懒！我不想在我快退休时看到公司业绩下降！”

正吃着酸黄瓜的王德顺愣住，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是英子。

他也顾不得拐杖，踉踉跄跄到包间，眼含热泪:“英子——我来找你了！”那老妇人呆了一下，随后眼眶渐渐红了:“德顺……哥?”

那一刻，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少年……

你一句短短诺言，便成我一生守望，即使岁月冲刷了你样貌，我依旧能一眼认出你。

－－－－－－题外话－－－－－－

“时间也冲不垮的感情比钻石还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