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七下 礼

众人将扶渊拖进院里，从风雨连廊走到了一处小厅，直到有人给他灌了热酒，扶渊才堪堪缓过劲来。一睁眼，便听到面前的人嘟囔着数落他：“叫你不听老爷的话，这下可好了罢？”

扶渊也纳了闷：这史之明从未与他提过不许他卖盐的事。怎么，他是商人，卖点盐出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既不解，又惶惑，众人也不再七嘴八舌，等他彻底缓过来，便让他沿着风雨廊走，去正堂见史之明。

廊外风雨如晦。

扶渊不欲在此处再浪费光阴，强扶着廊柱站起来，谢过他们，缓缓朝他们所指的方向踱去。打他的那些人必定是得了吩咐，专挑疼的地方，却没真正伤害到他的要害与面上，疼过了，养个两三天也就好了。

到了正堂，扶渊对门下伺候的小厮说明了来意，他进去通报一声，便叫扶渊进去了。扶渊本想提提自己现在仪容有失，恐怕不宜见朝廷命官，可一路上没人提起这事，就连史之明也叫他进去，他便只好先忍下。

发髻里的雨水顺着后脑，从脖颈流进衣领，最后蔓延全身，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青石砖上。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行礼后乖乖认了错，就沉默地立在一旁。他垂着头，用余光看着他——史之明目光专注，好像是在誊抄奏折。

这样费时费力的事他也会亲手做么，看来这是一份极要紧的折子，他不放心假手于人。

玄山的谢敬曾和他提过，奏折格式繁琐，他们一般都会养一两个专门誊写折子的师爷，负责写平时的公文与奏折。谢敬便养了两个，其中一个的馆阁体甚至不输于周同尘。

折子一气呵成最好，史之明写完后，先舒了一口气，方搁笔，将折子捧到别处去晾着——江南多雨，墨也不易干。

“你既说你错了，那么本官问你，你错在哪了？”史之明理着他的书案。

“回大人话，小人不该未经大人准允，私自贩盐……”

“你有朝廷批的盐引，怎么就成‘私自贩盐’，还需本官允准了？”史之明用鼻子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我且问你，方才来找你麻烦的那群人是谁？”

“小人不知。”扶渊垂着头，“小人这一路上从未与人起过争执，也不敢和别人争执。”

史之明听了，颜色和缓了些：“你可去过秦府？”

“小人初来时曾带了礼品拜访过，只是没见到秦老爷。”扶渊中规中矩答道。

“来江城做生意，你父兄也不曾提点提点你？遍江城谁不知道，秦家不点头的生意做不了。”史之明说这话的时候，倒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在。“你看那些人在本官的宅邸外都敢寻衅滋事，他们可是皇商，得了京里贵人的青眼，又岂是你一个没根基的小贩，我一个地方官能拗得过的？”

京里的贵人现如今就在你眼前呢，扶渊心说。

“那、那我是不是得罪了秦家？”扶渊着急了，“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求大人帮我！”

“你急什么！”史之明不轻不重地喝他一声，又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扶渊立刻屏气凝神，期待地等他说下去。

“帝都的老太师来了，过段时间他家与岑家有一场喜事……你且不要急，到时候我带你去宴上看看，就算是见不着老太师，你多见见几个贵人也是好的。”史之明道，一副为他打算的样子，“那时候你在众人面前说几句软和话，陪个不是——那秦家再得脸，也比不过太师府的清贵呀！”

“多谢大人！”扶渊忙应下，还没来得及多想几句感激的话出来，就听得史之明忽然笑道：“你这孩子，说来也怪。这礼数说周全也周全，说不周全……”

他眯着眼打量着扶渊，面上虽笑着，可眼里的光很冷：“你这礼未免也太轻了些罢？”

【作者题外话】：我晚上就能出去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