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生辰

我一看，这件衣服我记着应该只穿过一次，成色倒是新的，袖口绣着富贵花开，中扣是小拇指大的半月式样，裙摆是白霭国进贡的织金锦，上面印着青竹叶配着紫薇花，乍看之下虽不起眼，但仔细一瞧，确是好看。

我一边叫桂儿赶紧服侍我穿上，一边对着三夫人说道：“我好像从未觉得这件衣服哪里好看，可您今天一指，我真是自叹眼力不如。”

三夫人点了一下我的脑袋，说道：“我可不吃你这一套，趁今天赶紧选个女婿定下婚来，以后你去跟姑爷天天抬杠，少来烦我。”

我心中一惊，三夫人从来不提我嫁人的事情，难道是父亲已经给我物色好了人选不成。

我脸色一正，跪在三夫人面前。我刚一跪下，但听身后“咚”“咚”两声，桂儿和槿儿也都随我跪下。

我慢慢抬起头，缓缓说道：“娘，这十几年来，女儿很少能承欢膝下，也知道这件事情由不得我说一个字，只求娘这次千万护着女儿，不要让父亲一意孤行！”我语气愈发坚定，“勿要女儿，所嫁非人！”

三夫人又叹了口气。这是她今日进屋以来第三次叹气，可见这件事情必与父亲有关。

三夫人看了我半晌，才回道：“起来吧，我知道了。”

我推说要去折个福角带在身上，便让槿儿送三夫人先回了。

三夫人走后，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任桂儿在我脸上涂膏抹粉，心绪有些不定。

桂儿安慰我说：“小姐不要想了，等三夫人去求了老爷，想必老爷是会答应的。”

我呆呆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机械地说道：“不，桂儿，你不会懂的。”

铜镜里，我看到桂儿站在我的身后，在听到我的话后，她的眼睛泛光，嘴角有些苦涩，然后缓缓答道：“小姐，我懂的。”

我明白桂儿指的，是我庶女的身份。

苍梧国之所以能够建国，正是由于这种等级制度的森严。每个人遵循自己的身份去做事，比如将军只管全权领兵占城，士兵只知奋勇浴血杀敌，谋士只顾领土扩张成败。而反之，如果将军想要谋反，士兵想要叛逃，而谋士开始卜星算卦，那么苍梧可能就像尘落国那样，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兵变中，亡了国。

而苍梧国女人的本分，便是打理好家庭琐事，然后开枝散叶。

虽然苍梧已建国百余年，民风已然有些开化，可毕竟传统已久，根深蒂固，不易改变。

想到这，我反手握住了桂儿正在给我梳头的手。

她的手也有些冰凉。

我对桂儿说：“桂儿，如果我嫁了出去，你想不想跟我走？”

桂儿定了定神，跪在我的身旁：“三小姐，您放心。”

我哑然失笑。其实我笑的，并非是桂儿的回答，而是笑我自己问她的问题。

人生无常，我又为何要要求他人对我做出承诺。

何况，我心中承载着一个异常重大的秘密，又何必要跟了我十年的桂儿，和我一起卷入，我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