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彼岸花05
任五脸上的神情变得很难看。
杜筱宁不用读心术也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你是想,你的侄女已经没了,她生前再忤逆,也是过去的事情。张先生或许不是害死她的凶手,可他去认罪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一旦认罪,事情盖棺定论,再也不会有谁追究你侄女生前的事情。”
杜筱宁脸上神情淡淡的,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凤眸此刻没有了笑意,澄明清亮,冷冷地扫过去,仿佛能洞悉人心。
杜筱宁:“你不喜欢张先生,因为他令你想起你的兄长,你的侄女却常去私塾找他,有时还会跟他愉快聊天。你觉得即便他不是害死你侄女的真凶,也逃不开责任。”
任五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他抿着唇,无声对峙。
展昭走到杜筱宁身旁。
他觉得每次三公子找人聊天,都能聊出点出人意料的事情来。看似简单的案件,总能牵扯出一大段的爱恨情仇。
三公子的体质,有点有趣。
展大人站在三公子的身旁,两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好看,气质迥异,凑在一起却异样和谐。
他神情不见恼意,双手背负在后,声音随意得像是在唠嗑家常似的,“任五,你这样迁怒于人,不太好吧?”
任五:“……”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要说出来,所以被人说出来之后,脑子是空白的。
杜筱宁看向金氏,问:“有热茶吗?”
金氏这时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了,她听到杜筱宁这么说,急慌急忙地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杜筱宁。
杜筱宁没接,跟她说:“给你家官人。”
金氏又把茶水端去给任五,任五低着头,接过那杯水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金氏见到丈夫这模样,顿时哭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官人,敏玲的事情,我们就告诉这两位官爷吧,啊?”
任五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是红的。
他看看杜筱宁,又看看展昭,欲言又止。
杜筱宁语气温和,“有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如就从头开始慢慢说,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你一起慢慢回想?”
三公子出了名的好脾气,对待受害者家属时,更是有着无穷的耐心。人前明明该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安安分分地当着纨绔公子哥,却又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绣花枕头不该有的本领。
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分外让人放心不设防。
展大人对三公子的这个本事自叹弗如。
任五对兄长留下的侄女一直都很关心,也很疼她。任敏玲年幼的时候,小小的一只,就喜欢围着叔父转,梳着丫髻的小女孩无忧无虑,在门前的两棵银杏树下像只小粉蝶似的,
后来长嫂和长兄相继离世,任五夫妻就带着小侄女一起过日子,吃喝用度跟自己的子女一视同仁,有点闲钱的时候,甚至还会给小侄女买一些喜欢的饰品和零嘴。
他以为他们的日子会这样过下去,虽然平凡,偶有争执,但是一家人齐齐整整。
可是从去年他想帮任敏玲说亲的时候,任敏玲不愿意,她不会像父母也不会像叔父一样困在这小小的村庄,她是注定要飞出去的。
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黄金镯子,说那是她意中人送给她的,总有一天,她的意中人会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地到人家村娶她。
她等来等去,等到珠胎暗结,却没等到意中人上门提亲。
“她长大了,翅膀硬了,什么事情也不需要跟叔父婶婶说。张先生一直偷偷教她读书,我知道这事之后,曾去找张先生,希望他别耽误了这孩子。可张先生说他与这孩子投缘,敏玲有求于他,他不会拒绝。敏玲知道此事后与我大吵一架,说我若是逼她,她就去死。”
任五手里捧着金氏给他的那杯热茶,茶已经凉透了,那凉意似乎从他的手心传进了心里,凉得他嘴里心里都发苦。
“前些日子,她说她有身孕了,可孩子的父亲迟迟没有上门提亲。”
杜筱宁:“你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任五摇头。
站在任五身旁的金氏哭着说:“她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她每隔半个月就会到大佛寺去上香为父母祈福。出事之后,与我说她是在大佛寺认识那个男人的,每次去大佛寺,他们都会相见。可她有身孕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
金氏低声哭诉,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生前命就不好,死后若是还不得清白,不是太可怜了吗?”
古人最看重的,不过生前身后名。
一个小姑娘尚未嫁人,就有了身孕。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污点,还会拖累兄弟姐妹的婚事。
“我们不知道张先生为什么要认罪,可敏玲有今天这样的下场,难道与他无关吗?”
金氏抬头,通红的双眼看向杜筱宁。
杜筱宁面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反问:“难道你们不想找到把任姑娘害死的人吗?”
生前身后名那么重要?
连谁是罪魁祸首都不必去查,就为了留她一个清白的名声?
杜筱宁的目光扫过,然后落在任五身上。
任五迎着她的目光,忽然就炸了,“人海茫茫,怎么找?她人都没了,想问也无处可问!张先生莫名其妙来找我,说不管他做什么,让我们夫妻别管。他说他与敏玲这孩子投缘,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只会为敏玲好!我能说什么呢?我说张先生没有害死敏玲,你们就相信了?!然后你们就能找出是哪个狗崽子害死敏玲的吗?!!”
任五的情绪很激动,他吼完之后,就抬手捂着脸。
眼泪从他的指缝流出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