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 钱谦益来访
就是如此小心翼翼,这份大明报还是遭到很多学究的批判,有几个甚至上门直接骂街,说他欺师灭祖,尽登些歪理邪说,有辱圣人教诲等等,要他立即悬崖勒马,改弦更张以正视听,真是天地良心,作为大明报把总的每日里已经精挑细选,深怕触及圣人名声,犯了书生大忌,说实在的,要是他放手不管的话,别说歪理邪说,就是大量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无法反驳,你们看见的都是经过多少人千挑万选的,没让你们看见的,必定会让你们当场吓尿,要不是我笃定为圣人门生,说不定此刻真的把孔圣人看得一文不值了。
作为年轻人的崇祯对于这一切歪理邪说并不太在意,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就像陆文夫高师成他们说的那样,不管哪种学说,只要有利于大明社稷,有利于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好学说好政策,抓住了总的,放开小的,天地自然开阔,眼界自然大增,孔子也好韩非子也罢,都是为了江山百姓,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方能使天下长治久安,不能把自己局限于某人某说法,这样的言论自然让年轻的皇帝耳目一新,真心感觉有理,所以当张溥上表说好多朝臣反对甚至威胁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所谓各人理解不同,不能强求一致,你们有意见也可以写文章反驳啊,还用上了现代人常挂嘴边的话,真理越辩越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等无可辩驳的话语,搞得那些卫道士一脸生无可恋,有几个当场就撂挑子,还有的直接开骂,说崇祯是个昏君,下面一群之奸佞,好在崇祯早就被骂习惯了,反倒让他更坚定认为朝廷的确大量腐朽充数,否则这十几年自己也不会走的那么艰辛,早晚得痛下决心清理门户,国家养这群混蛋还不如养一群猪。
张溥得到了皇帝的支持,自然信心满满,老子做到了从二品礼部侍郎的位置,不说青史留名,至少这一生都没多少人能赶上了,至于你们想说啥尽管放马过来,老子问心无愧,再加上神兵卫的全力支撑,薛国观周延儒包括内庭的暗中帮忙,他现在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天他拿起刚送来的几篇文章仔细研读,门人来报说有个老熟人来访,张溥回了一句,老熟人多了,每天来找他的总有十个八个的,没功夫见,让他在那等着吧,可是那门人欲言又止,张溥倒是奇怪了,不是说了吗,别来烦我,刚想训斥手下,就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乾度别来无恙啊,官至礼部侍郎可喜可贺啊,连老朋友都不想见了?”张溥一个激灵,这不是钱谦益老钱的声音吗,前任礼部侍郎,这老家伙怎么会上门来了?赶紧起身走到门口,果然眼前站着的赫然是名满天下的东林巨子钱谦益钱老夫子。
说起来真是造物弄人,前任礼部侍郎钱谦益,现在却要低声下气求见现任礼部侍郎张溥,位置颠倒了,无论按辈分还是资历钱谦益都比张溥这个前任庶吉士高一大截,可今时不同往日,张溥现在得皇上看重成了大明报总办,他钱谦益则是被贬黜的草民一个,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的就是这个了,“哎呀,牧斋先生怎么来了,稀客稀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快有请”张溥满脸堆笑,拱手相迎,钱谦益是万历年间的探花郎,盛名满天下,身份在那,张溥自然不敢怠慢,一进屋赶紧叫人上茶,钱谦益也不矫情,都是江南名宿,不需要太客套,当下坐定喝了口茶,说起自己来皇庄几日,早听说乾度鱼跃龙门,高升礼部侍郎,一直未来祝贺,很是惭愧,还请海涵,张溥自然谦虚,说此乃周相举荐,勉为其难而已,论才学某不如牧斋先生多矣,接着钱谦益说起皇庄变化,满眼都是面貌一新,短短一年就如此,想来这外来神兵雷厉风行,比我辈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张溥点点头,说未来京师以前只道听途说,什么妖魔鬼怪,神仙下凡各种故事满天飞,只有亲身体会才能发现神兵的确与众不同,尤其不重虚礼,更重实务,比之朝廷各种繁文缛节快速了许多,比如眼下他主持的大明报,每天就把他忙得脱不开身,深怕对不起皇帝对不起内阁的重任云云。
一来二去,两个人都在试探,钱谦益到此绝对不会是光光贺喜那么简单,他背后是江南富豪,或许还有各路勋贵的影子,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以前钱谦益做礼部侍郎的时候,他张溥想要见一面都难,所以他今天来肯定有要事!果然钱谦益寒暄过后,问道“乾度主管大明报发行,这份邸报江南也是名声宣扬,乾度宣扬圣人教化,可喜可贺啊,老夫也每每阅读,深感学海无涯,我等落伍了”张溥想要应对几句,只是钱谦益没让他开口就接着说道“宣扬王化本无可厚非,只是老夫来时听众多江南士绅言,此报载大量离经叛道,有侮圣人教诲的文章,不知乾度可曾察觉?"来了来了,钱谦益肯定是代表江南士绅前来兴师问罪的,张溥把手一摊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说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钱谦益不禁内心想笑,你个老狐狸,装啊,你就使劲装,你作为大明报总办不知道?那天下就真没人知道了!”其中有篇依法治国论,乾度可看过?”“看过啊,可有哪里不对?”“难道乾度就没看出这是为法家张目?”钱谦益盯着张溥问道,张溥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哦,先生说的是此?某看过,不过就是探讨治国理念的文章,并未明指法家,况历朝历代都是儒家为表,法家为里,相辅相成,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的就是此理,算不上逾规”
“那人性本恶,需依法制,墨家兼爱非攻,明鬼天志,兵家穷兵黩武又怎么说?难道都算不上逾规?乾度啊,某知你在朝为官,谨慎小心,或是上意,或非本心,但此报刊行天下,为天下儒生诟病,在江南更是议论纷纷,怕是动摇了儒家圣人学说啊,你能否跟老夫说句实话,这些文章究竟是神兵卫强迫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张溥看向紧盯着自己眼睛,脸色红了起来,“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某的仔细推敲的,鉴于本朝天降神兵,所带器械皆是闻所未闻,所做之事也是匪夷所思,故很多书生以己之见来解读神兵卫的种种,皆是情有可原,并非有非难圣人学说之实,况此事今上及内阁也是有目共睹,说句大实话,世事难料,很多事连某也难理解,只是在盲人摸象而已,至于是对是错,今上有谕旨,言者无罪而”
钱谦益默然了,他内心早知道这份刊物后面是皇帝和内阁加神兵卫,今天只是证实了而已,那么这就说明了江南士绅的猜测,皇帝被外来妖魔迷惑了,包括朝廷很多大臣也被蛊惑,自汉以来独尊儒术的局面要被打破了,市间传说要实行商税,开海禁那就不是空穴来风,难道皇帝真要学暴秦?众多朝臣也都默不作声?任皇帝昏庸至此?他顿了顿,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张溥也是满脸惊讶,说牧斋先生言重了,当今圣上圣明烛照,绝非如坊间传说是昏君,众多朝臣也是政治清明,不过就是比前徐阁老更进一步而已,格物致知,包括百家争鸣都是他们都认同的,由衷而发,非被他人蛊惑或胁迫,牧斋先生你也看到了,皇庄和天津日新月异,巧夺天工,无论政军还是经济,皆超过我朝远甚,难道我们不该有所思量吗?
一席话说得钱谦益也是点头不已,的确如此,光从天津皇庄来看,就已经显示出鬼斧神工的造化,书生当然不可能去做工体验,只会用自己所学来理解,包括写文章来解释现有神迹,说起来无可厚非,只是,只是这里面总有种诡异,他钱谦益身体力行来看过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可江南那边绝大多数没亲眼见过这里的一切,流言漫语满天飞,大量士绅已到了群起发难的临界,上次洪承畴冒天下之大不韪杀鸡儆猴,天高三尺,仅仅短暂制住,如今听张溥这话,恐怕以后这大明真要翻天覆地,那普天下读圣人书的学子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就任由昏君奸佞当朝?想到这里他不禁冷汗都下来了,真要效天启故事?或者真要效南北朝分庭抗礼?老天啊,你要塌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