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僵局既成?霜秋至
李从善来到汴梁三年有余,又被“请”进皇宫这几月,早已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郑宾献图,宋军南下,一切来得如暴风疾雨一般迅猛,他料想到了这些意味着甚么。江南国将灭,他不过是早几年体味阶下囚的滋味罢了。
他一身紫袍,在左右护卫的跟随下步入大殿。三年过去,他仍然身着华衣、仍然随侍众多,所不同的是,袖袍中的那副骨架显见清瘦了下去,身后的随侍则成了软禁他的狱卒。
他跪拜在地,朝着高高在上的黄袍男人行了大礼。赵匡胤许他平身后,徐铉方从一边上前行礼:
“微臣徐铉,参见郑王爷。”
“徐大人免礼。”
赵匡胤淡淡地望着殿中的两人,遂一挥广袖:“徐使初到皇城,还未领略御林风光。便劳郑王做一回东道主,带徐使四面走走罢!”
李从善再拜于地,见赵匡胤站起身向内殿而去:“遵命!臣等恭送陛下。”
徐铉对建隆帝倨傲的态度早有心理准备,但见他如此羞辱李从善,还是不由得愠然。这一头,李从善已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面色如常:“徐大人,我们去宋国的御花园走走罢。”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御花园前苑中的景致教人称艳,只可惜,这前苑比不得后苑中宫妃众多、莺莺燕燕,前苑景致虽美,却失了赏景的人。
李从善、徐铉二人在前头走着,宫中侍卫在他们身后一丈跟着,亦步亦趋、尽职尽责。
李从善像是很习惯他们的存在了,丝毫不觉得有甚么不便:“徐大人,王兄贵体可还安康?”
“国主贵体无恙,有的也只是心病罢了。国主有话命微臣带来给王爷。”
“大人请讲。”
“国主说,他不怪王爷。”
不怪?李从善神色一怔——是不怪他治下无方,竟让手下人泄露了同心舆图以致今日之祸。还是不怪他野心勃勃,私取得同心珏而不上缴,妄图瞒天过海?
李从善募地笑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已经不重要了。甚至于,兄长是否怪他,也不重要了。江南国就要覆灭了,从今往后,人们只会记得江南国是大宋开宝年间的一簇烟火,繁华一时,沉寂一世。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守住这片江山。
李从善微笑着点了点头:“替我谢过王兄包涵。”
“王爷这就客气了。其实我们这些朝臣都看得明白,三年前,您本是奉国主之名前来朝贡,谁成想这一留便是三年。”徐铉压低声音道,“宋国早就觊觎江南领土,将王爷您困在汴京作为人质,王爷是为国遭了难啊!”
徐铉对同心珏之事一无所知,李从善亦懒怠解释,只摆了摆手:“往事不必再提。不知徐大人可知内子与小儿近来如何?”
他被困宋国皇宫中已有数月,完全断了与外界的音讯。
“王妃与小世子都在金陵王府之中。如今我军节节败退,只怕宋军不日便会抵达金陵城。”徐铉一面回想着,“对了,说起来,在国主命微臣来汴京求和的那日,王妃的胞弟,也就是林仁肇将军的嫡子林卿砚曾经入宫面圣,微臣在阶下与他匆匆见了一面。”
“林卿砚入宫面圣?你可知道他所为何事?”
“微臣不知。”徐铉推断道,“不过经此大战,国主对皇甫继勋将军颇有些不满,以为他的能力不足以统帅三军。许是国主因此事念起了林仁肇先将军,拜林卿砚为将,让他子承父业抵御宋师也未可知。”
二人绕过一簇桃花树,望苑中的山石走去。徐铉思忖片刻,复叹道:“只可惜,虎父未必无犬子。想皇甫晖将军当年是何等的英雄,若皇甫继勋能有他一般的雄才,我江南国又何至于兵败如山倒。只盼这林卿砚能承袭林将军遗风,莫要步皇甫继勋的后尘才是。”
李从善不以为然:“我却觉得,王兄不会命林卿砚领兵抗敌。”
“郑王以为林卿砚难堪大任?”
“胜败已定,便是林公再世亦无力回天,他林卿砚就是再有本事又能如何,不过是多拖几月、多战几场罢了……至于皇甫继勋,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将才,只是兵败如山倒,却也不能全然怪他。”
“王爷高瞻远瞩,微臣佩服!”
“如今我不过是一介阶下之囚,尚书不必如此客气。”李从善顿了顿,“王兄而今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