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官舍夜深?定绸缪
“姐夫。”林卿砚稍稍屈身,并没打算行大礼——事实上,他也行不了大礼。
郑宾站在后边严阵以待,只要男子稍有异动,他腰间的佩刀便会登时出鞘。林卿砚双手被缚,若冲上前攻击他的后背,胜算还是颇为可观的。
李从善的视线滑过男子的双手,又瞥了眼站在后头的郑宾,见怪不怪地道了声:“坐罢。”
待林卿砚坐定之后,李从善开口问道:“是夫人让你来找本王的?”
“姐姐深明大义,虽盼着王爷回府过年,却知道两国邦交大事为重,自是不敢打搅。是小弟自作主张前来汴京叨扰王爷。”林卿砚面不改色地将之前糊弄郑宾的话全盘否定,“小弟此行,本是为了将同心珏的消息相告姐夫。”
李从善眯了眯眼:“甚么消息?”
林卿砚收住话头,转而道:“只是我初到汴梁,便闻得一些不入流的谣言。还盼姐夫解惑。”
“说。”
“城中有一处府邸,建得江南园林之色。小弟与郑兄便是在那处园子的墙后相遇的。据传,宋国皇上亲笔题词:‘孤掌难鸣,双木成荫’,姐夫以为如何?”
“双木成林,依宋主之意,是要将此府赐给江南林氏官将。若论江南林姓大户,首屈一指的自然是王妃的娘家,南都留守林仁肇一脉。”李从善面无表情地分析着,像是在陈述一件波澜不惊的事实。
林卿砚交叠的双手攥起,打断道:“姐夫相信宋国的一面之词?”
“宋国的一面之词可远不止这些。”李从善勾了勾嘴角,那笑容教人发寒,“你可知枢密院中已经挂上了林将军的肖像,而你以身相护的盗佩贼乃是宋相赵普的一双子女?”
林卿砚一时怔然。他料到赵佑出身不凡,然在宋国赵氏乃是大姓,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赵佑是大宋宰相之女,而那个被她称为“二哥”的白面小子,则是赵普的二子赵承煦。
他从不后悔救了这两个人,却恨自己举止失当,被宋国人捏住了把柄,甚至连累了林氏一门。此时,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虚张着口竟说不出话。
他该说甚么?
解释?李从善说的乃是事实,更有甚者,他的的确确动过叛国的心思,又从何解释?
认错?可纵然他错得再离谱,这一切都与林家无尤、与爹无关。但无论是宋国虚实相间的言论、迹象,还是足以令大唐君臣人人自危的谣言,其锋芒所向,皆是一国战神、驰骋疆场的林仁肇。没有人会关心他的对错,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人指使。
本以为一片忠心,世人有目共睹,却是没想到,一世英名会毁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他听自己哑着嗓子问道:“姐夫,你也相信爹会叛国吗?”
李从善往前挨了挨,他的面容显露在烛光下,多了几分真实感。他转眼冲郑宾道:“你先下去。”
“可是王爷,林公子他……”
“下去!”
郑宾无奈,只得警惕地瞪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子,拱手退下了。
“你信吗?”李从善忽地发问,却是顺着方才的话头。
林卿砚愣了愣,显然讶于他此问:“我当然不相信爹会叛国。在他眼中,大唐国威重于一切。他甚至同我说过,‘国仇当前,何谈小家?’戎马半生,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岂会为了区区荣华安逸而叛国投敌?”
“以何为据?以何为凭?”烛辉下,李从善的神情显出几分轻蔑,“人心易变,何况区区一言半辞?所谓忠心,何以凭证?”
听他此言,林卿砚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缓缓起身,咬牙道:“没想到,爹浴血多年,换得的便是这么句‘以何为据、以何为凭’……”
看着男子双手交捆于前,摇摇晃晃地举步往屋外走去,李从善牵了牵嘴角,颇有意味地一笑:“怎么?猜到奏折早已送回金陵,就无意多留片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