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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汴梁宰相?萍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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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死一般的沉寂。

她找了好久,都没有寻见师父的尸首,只能在断崖边埋了一个衣冠冢。

师父曾说过,若有一日死了,便要化作风,不留下半点尘世的痕迹。这一次,她得偿所愿了。

赵攸怜只身来到汴梁。她从未怀疑过,只凭“赵普”这一个人名,便能找到她的生身父亲。师父说的话,从来不会错的。

汴京中叫“赵普”的男人不少,但一问之下,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那一人——大宋宰相,赵普,赵则平。

进了相府,面对那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她只昂起头来说道:“我师父说,我爹住在汴梁,叫赵普。”

那个男人长得相貌堂堂、温文尔雅,但那对眸子目光逼人,盯得她浑身不自在。半晌,他方哑声问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死了。”

那男人摆在案上的拳头抖得厉害,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似要将她瞪出个洞来。站在一边的嬷嬷颇有眼力,连忙将她扶住,好说歹说地拉出了屋子。

自此她就在相府西苑的暮芙园住下了,而赵普的其他儿子女儿都住在东苑。

她的名字叫赵攸怜,而府中的其他姐妹都是志字辈的,名字,是写进家谱族谱里的。

那之后她才知道,师父不是师父,是娘。师父不叫师父,叫楚罗。而她,是赵普与楚罗的私生女。

听西苑的嬷嬷说,她的眉眼间像极的当年的楚罗。所以不需要任何凭证,爹就认下了她。

嬷嬷还说,楚罗这个名字是有忌讳的。若是在爹面前提,便会挨板子,若是在外人面前提,便没有命在了。

她不相信,她以为,她的爹会再来问清娘去世的经过。可是没有。

师父,就是师父。无论是楚罗还是娘,她死了,再提又有甚么意义?

……

在西苑一住便是六年。教习嬷嬷教的女红她已十分熟稔,《女戒》亦能倒背如流,日子一天天变得索然无味,像是被一个冰冷的笼子罩住了,没有尘世的味道。她是受不住这份清心寡欲的淡漠的,常常避开众人翻墙出府,在城中玩上个一二时辰,可外面的人情冷暖不属于她,终究不过局外之人,走马观花。罩住她的笼子从清冷的暮芙园变成了繁华的东京城,却仍是一只囚笼。

而在这度日如年的寡淡之中,独有两人给了她亲情的温暖。

正如二哥所说,爹爹政务繁忙,无暇他顾。而大哥赵承宗行峻言厉,不易亲近。大嫂是枢密使李崇矩之女,端庄娴雅,久居东苑不出。待字闺中的赵家姐妹大多心高气傲,懒怠与她这个私生女为伍,见了面也都是极尽客套,遑论交心。

除这世间待她最好的二哥之外,还有一人便是二嫂。二嫂性子恬淡、蔼然可亲,可怜她被家人孤立,倒常来陪她坐一坐,解解闷。二嫂曾是孟蜀的公主,当初嫁给二哥也算是两国和亲、政治婚姻。只可惜没多久,宋国大军还是攻陷了成都,兼并了蜀国。嫂嫂成了亡国公主,不再是尊荣一身。虽然她瞧着平素里二哥待她并无两样,但这府中上上下下从不缺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她二人同病相怜,倒又亲近了几分。她长到这年纪,并无一二闺中密友,唯嫂嫂亦姐亦友,叫人心暖。

但她终究没有将二嫂排在楚罗前面。她也不知道为甚么。

上一回连夜赶回汴梁,她爬下马车,等不及侍卫叩门,便背着二哥凌空越过了墙头。二嫂瞧见她肩头那张苍白的俊脸之时,眼睛瞪得大大的,险些晕过去。那之后,嫂嫂衣不解带地守在二哥床前,没同她再说过话。她隐隐觉着,嫂嫂该是有些怪她的,是她撒娇央二哥带她同去唐国的,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二哥却……

六年未出汴梁,她实在憋闷,总想着到外面去看看。她听说爹命二哥去唐国办事,便扮作小厮,死皮赖脸地跟了去。江南之地果然风光大不相同,她穿上男装、化名“赵佑”,活脱脱就是一个俊俏的公子。这一路南下,于她而言就是难得的放风,她甚至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一件甚么样的东西。直到那日在南都的玉器店里看到了一对红翡,二哥让她带着十两金子潜进库房将东西偷出来,她才陆续听说,那东西叫“同心珏”,是一件宝物,绝对不能落入唐国手中。那是第一次,她为自己的这一身轻功感到骄傲。

可是唐国的郑王李从善也在追查同心珏的下落,他的速度太快了,当夜他们打算离开南都之时,一群黑衣人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二哥塞给她一瓣玉佩,分两路而逃。就在她这一路险些被擒住之时,林卿砚大摇大摆地出现了。她把他的脸使劲儿地记在心里,她欠他一笔人情、一条命——是要还的。

可是二哥却没有逃出来。他被李从善的人扣住了,一路押到了金陵。她带人追到金陵,其间信鸽带来了爹的回信。爹得知二哥被擒,半枚同心佩失落,他命她将佩面上的雕纹印在纸上,她这才知道,这玉佩上刻的是密密麻麻的九州山河,而她手中的那一半上,是大宋的土地。

爹命她见机行事,以玉佩作饵将二哥救出来,只是最后时刻,务必要将手中的那半枚玉佩毁掉,不能落在唐国人手里。林卿砚于她有救命之恩,可她只能利用了他。那一夜,她将二哥半扛在肩上,假意离去,不过想趁他不备之时砸毁半佩。林卿砚的武功的确不错,但论轻功,她自认胜他一筹。

那时的她只顾着伺机夺佩,却不防被他猛地一推,一只鈚箭在耳边破空而过,而另一只,则贯穿了林卿砚的右臂。她知道,他挡在了她与二哥的前面。此时若从他身后闪出,带着二哥,她没有把握能避开那般凌厉的箭锋……

她转身离去的时候想到,她欠他的,委实有些多了。

她没能完成爹的嘱托,爹很生气,同去的家兵跪了一地,抖抖索索、敛声屏气。连病榻上的二哥都遭到了爹的叱骂,可爹独独没有骂她。他只用那愠怒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没有对她说上半句话。她知道,他这是对她失望透了。

后来,她趁夜逃出了家,只给二哥留了一封信,告诉他,她去南都了,势要将大宋的那半枚同心佩带回。

……

轿子缓缓地落地。

二哥在外面唤道:“阿怜,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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