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王的第二十八天
作为东京有名的寺院, 浅草寺自然没有空闲的时刻,道路四通八达,来来往往都是行人,正因如此, 反而不好像那些荒废的破旧大楼或者是无人在意的古旧街道一般随意的封路设下帐。
按理来说, 作为日本佛教圣地之一, 浅草寺应当很少会接受到人类的负面情绪的影响,来到这里参观参拜的人基本上都是虔诚的信奉者, 正因有这样的缘由在, 咒术界基本上会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派人来浅草寺进行检查。
但是在源雉泉和乙骨忧太提出要去浅草寺进行检查的要求后, 被派去查看的咒术师竟然真的在浅草寺本堂附近发现了咒灵的痕迹。
“能够发现的咒灵实力大概在二级左右,因为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的咒力残秽,所以怀疑可能不只有一个咒灵。”
“我们已经和浅草寺的僧人说过了,在下午五点寺院开放就会停止。”看着手中的平板,伊地知推了推眼镜轻声道:“大概五点之后就可以进入浅草寺进行祓除咒灵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 街道上看起来还是车水马龙,源雉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浅草寺外是一条长长的商业街, 沿路都是小吃,源雉泉鼻端飘着周围小吃店里飘出来的香味,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扁扁的肚子。
“要买些吃的吗?”乙骨忧太看到源雉泉摸肚子的动作。
源雉泉不置可否, 朝乙骨忧太笑了笑,“是有一点。”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浅草附近的美食店太多了, 就算不饿的人在嗅到那些飘来的香味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去尝一尝。
顺着人流如织的街道行走, 源雉泉的视线在街边上的那些甜品店和小吃摊上打转,往来的人群在经过他的身边时总是不免将视线放在这个雪肤红唇的少年身上轻轻略过,发现他眉头微皱眼角嫣红,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忧愁的事情——然而事实是黑发雪肤的美少年只是在发愁这条街上这么多食物该吃哪一个比较好。
最后源雉泉决定买一些章鱼烧。
“谢谢惠顾!”
接过红着脸的店员递来的章鱼烧, 源雉泉拿着小叉将纸盒中还冒着热气温度滚烫的章鱼烧递到了嘴边,丝毫不介意对常人来说实在有些滚烫的温度,源雉泉张口咬掉木叉上一半的章鱼烧,然后将站在唇上的酱汁舔掉了。
软糯的外皮和中间弹韧的章鱼粒相得益彰,沾在上面的木鱼花也带着一丝甘甜,源雉泉垂眼将另外半口章鱼烧塞到嘴里,正打算原路返回去找乙骨忧太,他的肩膀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那一下实在太轻,仿佛蜻蜓点水一般,普通人甚至不会发现,但是源雉泉五感敏锐,远远超于常人,他没有听到道歉声,于是源雉泉咬着用来扎章鱼烧的木叉抬眼看去,却只看到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穿着黑色运动服外套的单薄背影。
源雉泉眼睛眯起来,静静地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
尽管刚才只有惊鸿一瞥,但是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刚才和他擦肩而过的男生尽管已经脱下了当初用灰色麻布制成的和服还将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剪去了,但是那双清透的苍蓝色的眼眸依然让人印象深刻——就算过了几百年源雉泉也忘不了。
他抿了抿唇,神色间罕有的带上了一些复杂,轻轻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很久没有再说过的名字。
“夜卜。”
*
在人潮里惊鸿一瞥的侧影很快就消失了,快的让源雉泉几乎以为是错觉,他心里带着困惑,却还是随着来时的方向朝浅草寺走回去。
吃完的章鱼烧的盒子被他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源雉泉用店里送的纸巾擦拭着沾上了一点酱汁的指尖,然后迈着步子朝正在浅草寺外等待着的乙骨忧太走去。
也多亏乙骨忧太脾气好,等了半天源雉泉也不见不耐烦,看到源雉泉走来的时候还轻轻摆手,腼腆地笑道:“泉水,你来了。”
源雉泉点头,然后两人跟着姗姗来迟地浅草寺主持派来的僧人朝浅草寺内走去。
穿着黑色僧袍的僧人面容青涩,声音却是轻缓,对三人说:“请跟我来。”
寺院内人流逐渐稀少,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只乌鸦,落在屋顶上扑扇着翅膀站定,张开鸟喙高声地鸣叫了几声。
低头理理身上的羽毛,乌鸦有扑扇着翅膀朝着浅草寺本堂的方向飞去。
源雉泉和乙骨忧太两人对视一眼,跟上了僧人的步伐,僧人的步子有些略快,带着一种轻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行不足或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带路的年轻僧人脸上还有几分生涩。
“听说浅草寺内有一位大师有很了不得的佛法造诣。”源雉泉跟在僧人身边轻声开口,“我有一位朋友在几个月前曾经在浅草寺遇到了一位大师,和他交谈过后,身上的沉疴转眼就好了。”
年轻僧人像是有些惊讶一般侧头向身边看去,目光对上了源雉泉似是妖冶又好像纯情的眼眸,青涩的面孔上陡然浮现了几分羞涩,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缓声开口:“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有一位僧人曾经有几天在白日到寺里呆过一段时间,的确帮助过前来参拜的几位先生处理过病症。”
源雉泉神色之间带上了好奇,就像是其他人一样用充满探询的口吻道:“那位僧人还会来吗?”
年轻僧人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来了。”
源雉泉脸上恰如其分地露出可惜的神色,斟酌片刻后继续问道:“对了,小师傅,你还记得那个僧人的长相吗?”
源雉泉看起来只是好奇而且长相也实在让人升不起什么防备之心,于是,年轻僧人也没有起疑心,而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那位僧人长相十分出色,耳垂上带着饰品,一头黑色长发扎在脑后。”
“他在寺里待过的时间不久,基本上隔上很久才会在白天才会来一次,看起来平易近人,身上时常穿着五条袈裟……”
年轻僧人的话不多,但是却有细节,源雉泉面上带着笑听的认真,将那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直到穿过仲见世街,年轻僧人才停下脚步,跟着别的僧人离开了。
现在的时间已经临近关闭的时刻,寺院里的游客行人也随着人流从朝出口的宝藏门外走,等到寺院内的行人游客都离开后,源雉泉和乙骨忧太才跟着伊地知进了宝藏门内。
站在宝藏门内,伊地知停下了脚步,转身对身边的两人道:“我要在这里设帐了。”
“如果有什么事,请一定要联系我,我会立刻解除帐,联系周围的咒术师。”
“祝君——武运昌隆。”
伊地知弯了弯腰,接着黑色的帐拔地而起,转瞬便拔高笼罩住了整座浅草寺,在被帐笼罩住的那一刻开始,帐外和帐内便形成了两个世界。
浅草寺内不像其他阴森恐怖的地方一样,放眼望去满是因为人类心底生成的负面情绪而生成的弱小诅咒,正相反,在被帐笼罩之后,浅草寺内除了气氛压抑了些许之外,源雉泉和乙骨忧太目光所能及之处不仅看不到什么诅咒,就连一般都会有的负面情绪也少的可怜。
但是乙骨忧太不仅不觉得放松,反而因此变得有些警惕。
他握紧藏在身后被包裹起来的太刀,目光沉沉地朝四周看去,源雉泉面色平淡,先一步朝着浅草寺的本堂走去。
据说在一千四百年前,有一位兄弟在隅田川捕鱼时在海中捞出了一座观音像,为了表示对观音的虔诚,居住附近的村民就在浅草这里为被捞起的观音像建了一座寺院供奉——随着历史的变迁,浅草寺如今也越发壮大起来。
浅草寺的本堂里安静极了,中央放置着观音像的佛龛,源雉泉站在其中脚步轻缓,抬眼甚至能看到其中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
这里本该是神圣之地,殿内的空气却有些阴冷,源雉泉屏住了呼吸微阖上双眼侧耳倾听,听到了从角落里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睁开双眼,室内光线昏暗,他的双眸却微微发亮,亮起了妖异的红光。
身后的乙骨忧太紧跟而来,叫了一声源雉泉的名字。
“泉水,你发现什么了吗?”
源雉泉视线放在角落,抬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有声音。”
乙骨忧太已经将包裹住咒具的软布拆了下来,银白色的刀刃在昏暗中闪着冷锐的光,闻言乙骨忧太攥着太刀朝源雉泉指向的方向警惕地走去,目光在触及到角落的时候,提起的心轻轻地落了下来。
“是一只弱小的诅咒。”
乙骨忧太手中的太刀对着地上黑色阴影轻轻一挥,诅咒便嘶叫着化成了飞灰。
“但是……”乙骨忧太手中的太刀垂在地上,他有些不解地眨眨眼,“伊地知先生说,这里有二级咒灵。”
刚才乙骨忧太挥刀解决的咒灵连三级咒灵的边都摸不上,更不必说二级咒灵了。
源雉泉的视线轻轻扫过本堂内的所有的摆设,然后轻轻地落在了中央的佛龛上。
他抬脚朝佛龛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到,却听到了一阵凄厉嘶哑好像能够划破天际一般的叫声,紧接着整座本堂便被阴影笼罩,源雉泉身后的乙骨忧太神色微变,刚刚张口喊了一声泉水,接着便被袭来的狂风卷到了本堂之外。
黑色的鸦羽在空中翩然而落,悠悠然然地飘落到了地上,如果不是鸦羽上那浓厚的诅咒气味几乎能把人熏晕,鸦羽从空中落下的场景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唯美。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黑色乌鸦飞在半空中,体型足有半个本堂一般大,翅膀张开的时候几乎将半个天空遮蔽,它张开尖锐冰冷的鸟喙再次鸣叫,发出阴森凄厉又尖锐的声音,鸟喙上泛着宛若钢铁一般银黑的色泽,红黑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地上的乙骨忧太,接着俯身冲去。
源雉泉没有出手,因为除了乙骨忧太那里形似乌鸦的咒灵,佛龛里还藏着一个。
他伸手朝佛龛伸去,本堂之外是乙骨忧太和那只乌鸦咒灵激烈的交战声,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本该是被摆在高台之上的艺术品,此时此刻却好像带着万钧的气势伸向佛龛在半空中虚虚的抓住了什么,然后抬手一提,一道虚影随即便被源雉泉从佛龛中被抓了出来。
宛若肉球一般的咒灵身体层层叠叠的盘踞起来,头顶上长着几颗眼球,正随着它身体的动作转来转去,它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声,从口腔中伸出一个宛若吸盘一般东西,重在空中扭曲地乱舞,反复的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语:“吃掉……好多好多……吃掉!”
“要……变强……诅咒……变强!”
被源雉泉拽出来的咒灵头部上的眼球疯狂地转来转去,最后视线落在源雉泉的身上凝固,露出贪婪又惧怕的神色。
“诅咒……变强……吃掉……诅咒……诅咒!!!”
咒灵的几只眼珠紧紧地盯着源雉泉,贪婪又渴望的高声大喊。
源雉泉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那贪婪地看着他的咒灵,他大概明白了浅草寺为什么诅咒如此稀少的缘故了,想来浅草寺里产生的负面情绪,以及前来参拜的人所带来的咒灵,都被藏在佛龛里借着神佛气息隐藏起来的咒灵所吞噬掉了,要不然面前的咒灵也不会有现在这样混杂的气息和朦胧的神智。
咒灵和咒灵之间本就有相似之处,面前按照人类的标准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准特级的咒灵能够凭借源雉泉一时泄露出去的气息认出它是咒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源雉泉从来都讨厌将自己和这些咒灵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他脚下一点便向后退开了一点,宛若琉璃一般剔透的红眸看向那个咒灵好像在看着死物,他垂眼看向地上扭曲着身体的咒灵,眼下的泪痣微微闪起了暗淡的红光,源雉泉隔着一些距离朝咒灵的方向抬起手,白皙柔软的手掌隔空放在咒灵的脑袋之上,纤长的五指略微弯曲,随着他的动作,那只吞噬诅咒的咒灵脑袋便如气球一般砰地爆开,黑色的血液溅了满地。
在他放下手后,眼角下的泪痣也不在亮起红光,变为了平常的泪痣。
目光触及自己的袖口,源雉泉在看到上面被溅到的一点黑色的血迹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抬起手指轻轻一划,将沾着咒灵血迹的袖口处削断了。
本堂之外乙骨忧太和乌鸦咒灵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乙骨忧太踩着咒灵的翅膀一跃而起,挥动着手里的太刀将刀锋狠狠地插进了咒灵的脑袋,巨大的乌鸦咒灵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翅膀无助地摆了摆,彻底失去了动静。
站在乌鸦头顶上的乙骨忧太沉沉的松了口气,伸手擦去了额角冒出的汗水,擦到一半他忽然想到了还在本堂那里的源雉泉,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接着就要跳下来朝源雉泉所在的地方跑去,然而还没走两步,乙骨忧太就看到自己的同学源雉泉已经平静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没有丝毫凌乱。
“泉…泉水?”乙骨忧太看到了源雉泉身后脑袋已经被碾爆的咒灵,声音讷讷,“你已经解决了啊。”
源雉泉轻轻松松地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浅笑,“嗯,不是很厉害的咒灵,很简单就解决了。”
乙骨忧太怎么可能相信源雉泉口中“不是很厉害的咒灵”,他看了看源雉泉身后咒灵的尸体,轻笑一声,表情放松了许多。
“嘎——嘎——”
本堂之上又响起了乌鸦的叫声,源雉泉和乙骨忧太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只普通的乌鸦站在本堂的屋顶上,鲜红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站在下面的源雉泉和乙骨忧太,然后在攻击到来之前挥舞着自己的翅膀飞走,冲出了伊地知布下的黑色的帐。
“那是……”乙骨忧太有些担忧。
源雉泉的视线停留在乌鸦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没什么。”他轻声道,“不过是个偷窥者。”
而那个偷窥者的身份,简直是昭然若揭。
*
盘星教本部——
坐在榻榻米上,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一头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半丸子头,圆润厚实的耳垂上坠着形似耳扩的耳钉,他侧着身子用手撑着侧脸合着双眼浅眠,敞开的窗户忽然传来鸟类扑扇着翅膀的声响,有着一身漆黑鸟羽的乌鸦飞进了房间,落到了榻榻米上的男人身旁,然后冲进他的身体里消失无踪,一段时间后,侧躺着的男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空旷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快的笑声。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发现啊。”
房间的拉门在此时被拉开,扎着白色丸子头的少女一脸好奇地探头进来,手里还握着带着粉色兔子壳的手机。
“夏油大人,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夏油杰的视线落在拉门外黑白发的双胞胎少女身上,扯着嘴角轻轻地笑起来,直起身子坐正,朝门外的两个少女招了招手。
“美美子,夏油大人在叫我们哦。”
“嗯,菜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