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生和乐
转瞬之间,两千年已逝。
坐落于巢湖边的一座城池终年与云雾相绕。时人以之为奇,奉为仙神之地。
听说此地仙神名叫东源,虽然许多人妄想一睹仙神的天容,可自这城池出现的两千年来,还没有多少外人胆敢进去过只有住在这城里的人,才知道世外桃源的幸福。
一身青碧褙子扣得乱七八糟的妮子,一屁股坐在九曲桥亭的边上,捧着本书,和书里的字大眼瞪小眼。
这妮子圆溜溜的眼睛简直要把那些字给吞了去。扎着两缕丫角的头发也和她人一样一动不动。
终于,她回头,撅了嘴,皱着眉头问道:“师父,我有些字看不懂……”
斜倚在亭中红漆柱子边一身墨蓝曲裾的男子,手里头拿的也是与她相同的一本书,深蓝的封面上正是二字——诗经。
男子眉似柳叶、眸若点漆,倒是十分俊朗。
“沚儿,为师昨日才教过你读《蒹葭》,还说过今日要考你背诵,为何忘了?”东源怪责备了瞪了她一眼。
溯沚用手指抵着唇,望着亭子的天井:“师父,你只念了一遍,我真的记不到。这个字、这个,还有这个,我都不认识。”说着,她蹦蹦跳跳地抓着这本《诗经》,凑到他身边去,在上面圈圈点点着。
东源太息一声:“也罢也罢,只教一遍,你若是再不会就不要再问了。”
说罢,他在她圈圈点点的地方一字一字读着,几乎把这首诗给整整读了两遍,溯沚才似懂非懂地能够念了。
他刚要继续看他的书,却听这烦人的妮子又道:“师父,你的书拿反了。”
东源脸一白,忙将手里头的书转了个方向:“啊,在想事情,没注意。”
看书都能没注意正反的吗?
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起来有件事她一直觉得奇怪,每每她和师父待在一起的时候,师父总会在她脸上多流连几分,倒不像是看她,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那种感觉好奇怪。
“师父,你一定是在想事情,说出来嘛,这又没有外人。”
东源的目光本就在书的字缝里游离,思绪早已不知飞到了哪去。被这么一问倒是惊了一惊,慌张地合上书,别过头去:“我没事,只是今日有些乏而已,并不很看得进去。”
他看得进去才奇怪。溯沚踮起脚尖琢磨了一会,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盯着目录的那一页。
“那师父在想什么?”
“……”东源缄默着,似是无意脱口,“已死去的友人,能在鬼界再度相遇吧……?”
“鬼、鬼界?”
一想到某个在晚上飘来飘去没有实体的东西,溯沚浑身一悚:“师父别说了!我最怕鬼,我不问就是了!”
“唉……”
东源惆怅地放下书,目光转而投向湖心去,仍是不发一言。
深邃的目光藏在湖底,让人捉摸不透,墨蓝色的衣袍虽让他显得庄重,却在如墨长发垂如流瀑,又时而随风而动的衬托下,显出几分随性闲适。
他转而望向苍白无际的苍穹,清俊的脸上笼着一层始终抹不去的愁意,清澈而透明,曦光为他柔和的脸廓镀上金黄。
但他却好似与这里的春景格格不入,听不见鸟鸣,看不见花草。
只从侧面看,他纤秀的眉、温润的眼,正如无尽归墟,让人沉沦,万劫不复。
不染纤尘,清澈透明。
溯沚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进不退,仰着头,凝视着他。
她的师父真的很美,比女子还要美。可是,很少展露笑颜。如果笑一笑,一定会更美吧。
她不舍得去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呆滞地看着、望着。
却不想东源突然回过神来,偏头道:“还不快背书?还想抄百十遍‘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么?”
她脸色瞬间由红转黑,不得不去捧起那本诗经。余光想多瞥一眼他的脸廓和身影,可是他的眼同样将她死死盯着,一点她多的眼色都不放过。她只得乖乖看书。
她捧着书看了不过一会,觉得无趣,就倒过来拉着他的衣袖,弱弱地说道:“师父,今天是清明,带我去巢湖玩行不行?”
回答毫不留情面:“不行。书没背下来,别想让我带你出去玩。”
溯沚嘟着嘴道:“师父,你都三个月没带我出去玩了,我闷得慌,师父你带我出去嘛。”
“……”
没有理她,师父的眼睛像潭水一样深,又是在想事情吧?溯沚屏息望着他好看的侧脸,轮廓忽而清晰、忽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