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繁花(一)
他的心思太多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比女孩子还弯弯绕绕的,他甚至不愿称之为……怯懦卑微。
女孩得意地说,“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走完了这段路,多亏了你在我身边。”
她轻轻抓住男孩的手,从高台上跳下,安全着落,却没松开男孩的手,手心里冒出的薄汗,浸湿了两人的掌纹。
男孩看着她,叹气,“可是,以后我不能保护你了……”
说到这里,女孩突然红了眼眶,眼底溢满同失了如珠似宝般的酸楚,她喃喃的声音,“可是,离了你,我该怎么办?”
他说:“你终要学会自己长大。”
但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默默守护你,直到黄土埋身,终至枯骨成灰。
后来,女孩如愿考上全市第一中学,男孩在离得很近的二中,但两人恍如隔了一个世纪的距离,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走,总觉得安心,是因为身后有微小的强大。
“高二还没结束就这么努力,真到了高三,岂不是要玩命。”何昉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托着玻璃杯,左手拿着一块黑色的微纤方块布料,轻轻地擦拭掉杯上沾染的晶莹,唇角微妙地一弯,阴鸷之中是意味不明的讥诮。
安式微顿住笔,微微抬头,略带伤感的声音,“无论你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还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学习是没有终止的那一刻,就像我们对自己期待充满期待一样,你如果不努力,期待永远只能是期待。”
何昉见不惯她老气横秋的模样,愤愤摔擦布,没好气地说:“喂,要学习给老子滚回家去学,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安式微摩挲着咖啡杯,用小勺儿敲了一下,“叮”得一声余音绕耳,微笑说:“我付钱了,你不能赶客人走。”
何昉冷笑,“图书馆有一个叫自习室的地方知不知道,那里的氛围更好,都是一群不要命的人,适合你学到死。”
安式微对他的冷言冷语倒没有多大反应,看着窗外,平淡了面容,“可那里有一场赌约,我去不合适。”
他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言语讽刺,“憋死你丫的,没出息的家伙!没爱情会死吗?”
安式微心底无奈叹口气,却温柔了眉眼,干脆坚定,“会!”
这个看似是简单普通的学生,却是一个年纪心理都成熟的女子,爱情只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并非全部,她只是渴慕,在爱与被爱的游戏中,自己能有一席之地,而非一个看客。
何昉转身看了一眼挂钟,手叉着腰,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走,我快要打烊了。”
安式微呵呵笑,“你关门前一秒。”
她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看看书而已,家里不合适,总会分心想要玩手机看电视,图书馆也不合适,没有自己位置,连站着也不合适。只有这里了,离家比较近,环境也不错,买一杯咖啡可以坐一天,店员还不能轻易赶客人走,只是不巧,她不知道何昉在这里打工。
安式微心思飞到天边,不自觉地喝完了甜到发腻的咖啡,微微皱眉,她讨厌太甜的东西,转头问道:“这家老板知道吗?自己雇了一个未成年。”
何昉翻了一个白眼,迈步走了过来,收走最后一个杯子,“这是我表叔的店,不算童工吧。”
安式微收拾书包,随口一问:“那还招人吗?”
何昉又是自恋心作祟,冲她吹了声口哨,“怎么?想趁机勾搭我,好来个日久生情?”
安式微摸了摸鼻子,嗤笑,“像你这种弯成钢丝球的,姐姐可没空理顺。”
何昉一愣,钢丝球,这个比喻还是第一次听,笑骂了一句,“老子还不喜欢女的呢。”
清明时节,雨水十足的充沛,许是人间伤感的人多了,连老天爷也感动了。
何昉锁了门转身,冷风猛灌入怀,裹紧了黑色连帽外套,“早就叫你回家吧,你非不听劝,现在好了,都没带伞怎么回去。”
安式微抬头凝视了几秒,不怎么在意地说:“去路边拦车吧,打车回去。”
何昉把外套拉链拉到头,套上了帽子,轻轻扬眉,“我就不用了,我住的近,跑回去洗个澡就成了,你去打车吧。”
安式微点头,“好,你慢些,天黑了小心路滑。”
何昉头也不回地沿着屋檐往前走,瘦削萧索的身影在拐角尽头处消失了。
来往的车辆在泥泞的马路上穿梭,行人稀稀疏疏撑着伞,步履匆忙,天色渐暗,视线模糊。
雨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较劲儿地越下越大,好像谁惹它生气了一样。
她站在屋檐下,伸出左手,感受冰冰凉凉的雨胡乱拍打在手心,溅成一朵朵透明的花,不多时,雨水汇聚成“河”,顺着手臂微昂的弧度,从指尖溜向手心,再到手腕,直至攀爬无力,被袖口的纤维吸尽。
蓦地,手心没了雨水的恣意绽放,一抬头,望见的是比黑夜还漆黑的伞,像是吞没万物的黑洞。
安式微顺着伞柄的方向看去,惊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年,“你怎么来了?”
少年淡淡皱眉,波澜不惊的语调,“接你回家。”
只消一句,再也未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