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妄之灾

“伯恩斯爵士，您......您实在是，咳咳咳，太慷慨了！”一楼的客厅里，一位穿着朴素围裙的菲戈罗女性看着对方手中，那张可以兑换整整一百个金币的支票，已经感动得泪流满面。

她捂着嘴，既是因为感激和惊讶，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肺疾。这是外城区女工的通病。

在她身后，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菲戈罗男性则露出了羡慕、嫉妒和震惊交织的复杂表情。

被女人称为伯恩斯爵士的，是一位身着黑色无尾礼服的老派绅士。手杖、礼帽、皮手套、怀表，应有的饰物一样不少，包括他胸口处宛如一团正在扩散的鲜血的红色方巾，都无一不在向周围的人诉说着他是何等的尊贵。

“哦！女士，这是我应该做的。”伯恩斯爵士一脸悲悯的神情，语气竟有些哽咽，“是警察署的失职，才导致这本不该发生的一切发生。请您务必收下它，这是我这个无能的老人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

“谢谢您，爵士，我们会永远记住您的慷慨！”其中一个菲戈罗男人实在按捺不住，越过女人，上前替弟妹露易丝收下了那张价值一百个金币的支票。

露易丝见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声阻拦。

她的确很需要这笔钱，哪怕那是用丈夫的生命换来的。

在生硬地从同胞手中拔出支票后，露易丝赶忙躬下身，将脚边的女儿推过去：“安娜，咳咳咳，快谢谢伯恩斯爵士。以后你，咳咳，可以每天早上吃白面包，喝牛奶了。”

只有四岁的女孩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很懵懂，尤其是面对老爵士那与生俱来的暗红色瞳孔时，几乎是本能地感到了恐惧。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裤腿想往后躲，而在母亲几番着急的催促后，她甚至张开嘴大哭了起来。

“抱歉，爵士，安娜她只是......咳咳咳，咳咳咳。”露易丝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好半晌才勉强缓过来一些，“抱，抱歉，爵士，我......”

“没关系。”伯恩斯虽有些失望于无法拍出一张自己抱起小女孩儿微笑，以向全城人彰显自己仁慈与慷慨的照片，但也没有强求，“时间也不早了，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

“那个，爵士，不如留下来，咳咳咳，吃个晚餐吧。我是说，这栋房子，还有刚，咳咳咳，刚刚的支票......请您允许我们回报您的慷慨。我知道，咳咳咳，无论我们做什么也无法报答您，毕竟您也没什么缺的......我是说，如果因此而连一点回报都不表示，咳咳咳，我们会万分羞愧的。”露易丝紧张地捏着围裙，满怀期待地看着伯恩斯。

老贵族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和这些低等动物坐在一起吃那些腥臭的垃圾？哦，拜托！我可是哈布斯家族的血裔，尽管只是旁支，但也是高贵的血族，是神的后裔啊！和这个有肺病的母猴子一起吃饭？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把血吐在我的大衣上。

伯恩斯正思考着该如何拒绝对方才不会让自己显得不近人情时，还是一旁的副手为他解了围：“爵士晚上还有公务需要处理。”

“实在抱歉，女士，也许这份晚餐可以留到下一次。对了，如果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母女帮上忙的，请务必差人转告我，我会竭尽所能相助的。”伯恩斯爵士说着，伸手接过副手递来的帽子和外衣，朝露易丝他们微微欠身，吓得几个菲戈罗人赶忙鞠躬回礼。

很快，完美达成目的的伯恩斯爵士便和副手在一众记者们的簇拥下，满意地乘坐马车离开了。

一百金币，这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在外城区无忧无虑地生活好几年，更别说还有这栋与之价值相仿乃至于更高的房子。不过，对于伯恩斯爵士这种居住在伊甸园中，且掌握实权的贵族老爷们而言，所谓金钱无非就是左手倒右手而已。能用这些只能躺在库房里发霉的金币换取一些别的东西，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声望，那也是划算的。在漫长到几乎永无止境的生命里，血族早已习惯了将钱看作无意义的数字。

伯恩斯爵士走后，房间里，三大一小四个菲戈罗人聚在餐桌前。露易丝在虔诚地祷告过后，开始与他们分享起了难得的好肉以及捣成泥的土豆。

“感谢伟大的伯恩斯爵士！”其中一名菲戈罗男人由衷地赞美着那位慷慨的绅士。

另一个菲戈罗男人大口咀嚼着烹熟的牛排，用拿着叉子的手敲了敲桌子，脸上的表情丝毫谈不上伤心：“应当感谢本杰明才对！”

“迪克！”露易丝愤怒地喊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用温柔又不容置疑的语气朝身旁正用手在餐盘里鼓捣的女儿下了命令，“安娜，咳咳咳，回去你的房间吧，等妈妈叫你再下来。”

小姑娘舔干净手上的肉酱后，听话地跳下椅子，朝楼上跑去。

年幼的她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不清楚那些来访者口中“抱歉”的具体含义，她只是隐约能从常常哭泣的母亲那感觉到些什么。至于这两个以前极少往来的叔叔，安娜完全没有好感。

“露易丝，我想我们应该马上把钱取出来。”迪克咽下了嘴里的肉，用餐布简单抹了抹嘴后，开始向他真正感兴趣的“食物”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