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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喜欢上了宛中。且不说校园里绿草如茵的足球场;有如冠盖的法国大梧桐树林荫道;幽静的青冈小树林;藏书颇丰的图书室;堰湖的绿堤清波;教师区的两株稀有腊梅树;还有故事颇多的女生楼;单就老师而言,似乎就很有趣。就拿我们班主任陈老师来说吧,那绝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老头。传闻,当时全校老师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财会班'班主任一职的。陈老师是临危受命。想来老师们已经预见'财会班'会是一个刺头班了。
第一堂开堂课,他就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他是一个五十上下发福的中年男人,当他反剪着双手,沉着一张饱胀而又似乎满不耐烦的包公脸,拧着眉头,顶着一圈半秃,却桀骜不驯的头发凛然出现教室门口时,刚刚还闹哄哄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他在教室门口停顿三秒,目光威严地扫视教室一遍,这才迈着不紧不慢外八字的脚步走上讲台。他将双手撑在讲台上,声音喑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陈强。我不管你们过去怎样,只管你们现在怎样!也就是说,我不注重过去,只注重现在!”他声调虽然不高,却有一种摄人的力量。他左下颔一颗硕大的肉痔在他讲话时随着翕动的嘴唇不停颤动,让他不怒自威的神情顿时锐减了两分。讲台下开始试探性地窃窃私语,见陈老师没有反应,后面有大胆的男生挑衅性地吹起口哨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老师一把抓起讲台上的黑板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声掷了出去。只听“哎呦”一声,口哨声戛然而止。我讶然,这身手敏捷度怎么也无法与他矮胖而看似迟饨的身材相媲啊!只见陈老师圆睁铜铃似的双眼,寒星横扫,语气森冷:“还有谁要试试!”此刻那些跃跃欲试欲给老师一'下马威’的男生俱低了头,默不做声。经过这次小插曲,再无人敢挑战陈老师的权威。
陈老师的数学课更是无人敢翘课。大家戏谑:“谁敢摸老虎的屁股!”
语文老师—唐枫,是个刚迈出名牌大学的青年,被分配到宛中。他满腔热血和抱负,可惜遇上我们这群不思进取的学生,空负了他的鸿鹄之志。
唐枫老师很瘦,瘦得象一张薄溥的纸片,而瘦长的颈脖上偏顶着一头蓬勃如乱草的天然卷发,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耿火火同学说象极街上饭馆里用竹签串卖的糖麻圆。于是唐老师便得了个诨号叫'糖麻圆'。
我们在背后从不叫他老师,都叫他诨号。他眼睛高度近视。摘了眼镜,万物对于他来说,都是模糊的。男生们常趁他清晨洗脸摘眼镜时,故意拿了书本去请教问题,然后偷偷在他背上贴上书本大小的纸。纸上或写着'请叫我唐麻圆“,或者画着一只戴着眼镜的青蛙。他会浑然不觉地在校园里走半天,直至被某老师发现告诉他。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唐枫老师的课讲得极好。他能将一篇枯燥的课文讲得形神俱丰,令人身临其境。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他讲析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解读到深处,他仿佛就是朱自清,在清辉的月光下,反剪着手,满怀情绪踽踽独行,而我们就象那一塘碧绿的浅荷,摇曳而不解朱翁心绪,只在风里自由舒展。
那时,正风糜武侠和言情小说,男生迷金庸、梁羽生、古龙;女生迷琼瑶、三毛。而这些书籍在学校属于非主流,图书室自然是寻觅不到的,只能去外面书屋租借。如果租借时间过长,费用对于学生来说还是有些吃力。所以通常一本书大家传看时间比较紧。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比如早读课,或者晚自习,甚至上课时间。
唐老师的课纵然讲得再精彩,似乎也敌不过小说的魅力。还是有人在上课时,将小说压在语文书下偷看。那一天偷看小说的男生是班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平时上课不是捣乱,就是借故逃课,很少能规规矩矩地安静下来。那天他的反常行为引起了唐老师的注意。唐老师是属于那种'在学习上一个都不能少’的老师,对管教学生又没有什么经验,遇到这种情况,有经验的老师会出其不意的走到偷看小说的学生面前,直接逮个正着。而唐老师一卷书反背于身后,一手往鼻梁上扶下眼镜,扬声到,尤锋,你将你看的小说交到讲台上来!
尤锋本来就是一个脑瓜子灵光的人,他座位在最后一排中间,唐老师的话语让他有了准备,他快速地将书传递给了同桌耿火火,站起来双手一摊,痞痞地说,唐老师,我可没有你要的什么小说,怎么交?
唐老师当然不相信尤锋!他快步走下讲台向尤锋走去。
尤锋和耿火火俩人为逃避老师的责罚不知打过多少次默契的配合战!这次也不例外。耿火火看唐老师走过来只顾搜尤锋的书桌,他将小说又迅速递给旁边的同学,并用眼神示意往前排传书。等唐老师会意过来,小说已被传到前面第一排去了,并被第一排同学趁机会丢到了窗外。
这一次唐老师被戏谑得七窍生烟,他怎么也想不到,全班同学会'同仇敌忾'的对付他这个老师!为此他让尤锋和耿火火在办公室罚站了一下午。
唐老师在我们毕业后,被蓉城一个非常有名的学校聘去。当我们再见面时,已是多年以后。唐老师风采依旧,而我们却再也不是当初那群'不识愁知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