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见诺顿
樱井明小心地将两把小太刀归入刀柄,待全副武装后,他走出房间,大家已汇聚在门口等他。
“每次属你最慢。”龙马吹着泡泡糖。
“的确,每次明君都是最慢的,比真子还要慢。”调笑声传来。
樱井明目光沉静,扫视过众人,大家无不是全副武装。
“这次,不再是梦了。”樱井明道,“其中凶险不用我言述,还望大家……”
“废话真多。”真子丢下四个字,率先从他身边走过,束在脑后摇摆的马尾砸了他一脸,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不仅拖,还啰嗦。”龙马双手抱着后脑勺,感慨地从他身边走过。
“确实,要我是奈美老师,那肯定是不会喜欢上明君的。”高大的健次郎一脸深有同感。
剩下几人也皆是如此,言笑晏晏,调笑着樱井明的扭捏作态。
樱井明却是默然无言。
他们是武士,武士拔刀便分生死,作为大人手中握着的刀,这一次他们终于要真正斩出这一刀。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刀斩出后,是否还有归鞘之日。
此战前因后果,其中利弊,大人都已向他们阐述清楚。
这一战无关蛇岐八家,无关猛鬼众,只与这偌大东京有关,他们所要守护的是那座只曾在电视中所见的城市。
于大人而言,东京存在与否,又或是日本,和他根本无关,大人不在乎前二者存与否,只在意身边之人是否安好,可他们却不能视而不见,这里……终是他们的故乡。
六人来到了庭院中,温泉池前雾气朦胧,隐约可见一人靠在池壁边。
“大人……我们去了。”樱井明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雾气中,那人摆了摆手,嗓音懒散道,“有些事情不做的话,自己也会讨厌自己的。血清已经给你们了,记住,这是给你们保命的,如若最后事不可为,那就退回来,活你们几人还是绰绰有余。”
“是。”六人默然鞠躬,一一退去。
偌大庭院,再度沉寂下来。
黑石官邸中的温泉池是座天然的青石槽,石匠用铜管引入温泉水,形成了这个温润如玉的泡池。一株高大的古樱栽种在泡池上方,这种樱花被称为“寒樱”。
寒樱的花期比别的樱花早,它的盛放预示着“樱花潮”正席卷日本全境,而此刻这株樱树已经落尽了樱花,亦代表了落花潮也将席卷全境。
温泉的热气氤氲在庭院中久久不散,今夜无风无雨,也无落花。
“问个问题。”仰靠在温泉池边的路明非问道。
“哥哥你问题咋这么多?唉,也就我宠你了。”故作老成的叹气声,路鸣泽的身影浮现在朦胧雾气中。
他坐在路明非身边,膝盖以下浸在池水中,手中还拖着一个托盘。
路明非随手从托盘上取了杯冰镇橙汁,“告诉校长如何杀死龙王的手段,是你?”
“交易的一部分,各取所需罢了。”路鸣泽放下托盘,漫不经心道,“这些年我过的也挺苦的,既要扶持势力暗中发展,又要照顾你,只能找人合作了。另外,哥哥别总觉得你们校长有多好,那可是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复仇者,教育家只是他的兼职,他真正的本职工作是‘复仇’,为了复仇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你是想说校长其实是个究极的无情之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之所以对学生好,是因为他需要这些人为他冲锋陷阵,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工具,他用来向龙族复仇的工具,为了复仇他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
路明非轻轻晃荡玻璃杯,语气平和,既没有因路鸣泽毁谤校长而动怒,也为因此而动摇对昂热校长的看法。
路鸣泽歪头道:“这番话我上一世对你说过吗?”
路明非笑道:“你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我刚才说的,却是校长本人对我说的。”
“哦?”路鸣泽来了些好奇。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路明非轻声道,“他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但多少能猜到些,再不济也知道我是能屠杀龙王的怪物。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末日来临前。”
“我没有跟你说过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吧?”
“因为我不想去回忆,就像我不喜欢过度动用龙文,这会加深我的‘回归’,让我想起过去的事,且是更为久远的糟糕记忆。”
他右手缓缓撑着头,似疲倦地阖眼。
“绘梨衣死了,师兄被奥丁捉了去,老大终究是继承了家族,师姐最后神秘失踪……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然后陆陆续续地又冒出来很多不认识的家伙,有人揭露了我们的身份,全世界的混血种包括秘党都视我们为敌人,我只能逃走。也是拜这次逃亡所赐,我隐姓埋名去了很多地方,比如你曾向我推荐的南美。”
“那里确实不错,有天空、山和河流,没有雾和高楼阻挡我的视线,我可以看到目光穷尽的地方,是个让人能够独自思考的地方,我在那里想清楚了很多事。”
“在末日来临前校长找到了我,他没有带人,孤身一人,手里提了个果篮,就像去病房看病人似的……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刚拿着猎物从当地人手中换了瓶烈酒,我那会住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没网没电脑没手机没有一切电子设备,同样也没有人烦我。”
“校长说这真是个好地方,他也想找这样的地方隐居,平日里一人一杆猎枪,心情好就进林子打猎,心情不好就去湖里游泳捕鱼,可惜他没机会了。”
“我们就着那瓶烈酒和烤肉聊了一晚上,准确的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他和我说这些年世界的变化,说学校大家的变化,然后说他对不起我。”
路明非顿了顿,转头看向路鸣泽,“他说很抱歉没保护好我,很抱歉这些年一直把我当成秘密武器利用我,很抱歉在我小的时候没去看看我……”
“以退为进,人类的老把戏了。”路鸣泽微笑,“他若是一上来就请你出山,你多半会心生抵触。可若是以退为进,打感情牌,由此让你感到不安、愧疚,那你自己就送上门了,还是包邮的亲。你总是这么好骗。”
路明非凝视了他许久,后者罕见地半步不退,少了那份谄媚,只是静静地和哥哥对视着,眼睛幽深地像是能吞人心神。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路明非忽然笑了。
他咧嘴笑着:“所以那时候我犹豫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直到我目睹了校长的死,目睹人间沦为炼狱。”
“你说校长是个彻头彻尾的复仇家,可以为复仇舍弃一切,确实没错,这家伙自己也是这么认为这么说的,可有时候一个人如何想、怎么说,真的重要吗?重要的不该是如何去做吗?”
“你眼中可以为复仇牺牲一切的老家伙,却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师者的身份,舍身断后。”
路明非喃喃:“所以重来一次我还是认他为校长,还是认恺撒为老大,不是因为我有多怀念这逝去的一切,这固然也是一份理由,却非全部。”
“上辈子活了不过二三十年,这点时间于龙族而言就那如朝夕之寿的蜉蝣,可这段人生所蕴含的厚重却远超百倍千倍之久的过去。”
“也正是因此,我还是我。”
“哥哥,你在害怕吗?”路鸣泽伸出小手,怜爱地抚摸着哥哥的脸颊。
他终于明白哥哥在说什么,又在害怕什么了。
这番话与其是说给他听,不如说是说给哥哥他自己听的,他在坚定自身意志。
原来哥哥也还是会害怕的,他不惧舍弃一切权柄重启,却在害怕这是场梦,梦醒后一切变回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