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欺负哭了
安静的房间里，殷予焱坐在床边，看着久哭之后，终于陷入沉睡的颜蓉。
女孩儿的眼角通红，原本粉嘟嘟的唇因为哭得太久，失去了水分，泪痕残留在她的脸上，如同花儿一般娇媚的容颜，此刻却有几分让他看不清真假。
“少爷……”
黑衣人忽然出现在殷予焱身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
“嘘——”殷予焱扭过头来，食指比在唇前，压低了声音，道：“出去再说。”
他替颜蓉押了押被褥，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才慢慢地起身往外走去。
暗卫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面，直到走出了这座校园，凄冷的月色下，伴着凉亭与不知何时开得满枝头的花儿，他忍不住又一次喊住了殷予焱。
“少爷……”
殷予焱顿住脚步，他正站在木桥的中央，双手被宰身后，扭过头来，“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和反应都太过淡定，不由得让人有些着急，“依属下看，那个女人……实在很可疑！”
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但在场的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殷予焱的眸色沉了沉，并没有呵斥他。
“您也看到了，那么多人都死因不明，如果不是她做的，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庄可怡固然死不足惜，但少爷，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属下觉得还是……”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殷予焱道：“此事，先瞒着父亲。”
“……”
见他不答话，殷予焱也猜到他是不情愿，便有开口说道：“她的事我自有打算，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你的怀疑也没有任何依据，若是贸贸然秉明父亲，按照他的性格，又要把事情闹大了。”
“可是……”
“我会看着的，这还不够吗？”
“……是。”
真的很奇怪。
别说殷予焱了，连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招亲大会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他被父亲召回来之后，便了解了他的意图。
自打苏家被灭门，冷魂珠失踪后，便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各地都有遭受袭击骚扰的现象。
本来也才安稳了没多少年，因为有几大家族镇压着，各方势力也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
苏家的倒台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苏家一灭，便没有人掌管冷魂珠，殷可厉一直认为苏家不够魄力去管理这么个宝贝，从来都想把它占为己有。
更不用说是其他人。
冷魂珠消失的消息被谁传播出去，一时间全天下都在找这个宝贝。
市面上出现一种与冷魂珠极为相似的珠子，是在小半个月前，据说吞下那颗珠子，便能在短时间内，将修为提升一个阶段，不管是突破瓶颈，还是增进修为，都大有益处。
殷可厉派人去调查之后，发现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用冷魂珠修炼的人，短时间内或许有巨大的提升，但却容易造成反噬，反噬的方式极为痛苦，不少人受不了反噬而选择了自我了断。
就算是熬过来了，性格也会变得极为暴怒。
各地爆发的冲突，小到两个人，多到数百人，更甚至者，隐隐扩展到了国与国之间，往日的和睦也被撕破了脸皮。
这些事本不该归殷予焱管，殷家虽然算是世家中的一把手，但也不是能插手那么远的事情。
只是事关冷魂珠，他便觉得可能会与颜蓉有所关联。
差到庄可怡是迟早的事情，早在之前，他便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前几日他假意与人定亲，实际上是想探取她的口风，从她的话语间，推测出他们可能所在的地方，当夜带人冲过去的时候，却没想到在那碰到了颜蓉。
那一瞬间，他脑子都空了。
她两眼放空地坐在那里，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地面上，风一吹，露出她的额头，整个人显得无力又难过。
他一直以为自己瞒的很好，不论是颜蓉的事情，还是苏家的事情，他没想到的是，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其实看得明明白白。
颜蓉做了什么？
任由其他人胡乱猜测，也没有人能拿出实质的证据。
但要说她只是恰好出现在那里，也实在说不过去。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她知道了多少，而是该怎么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不论如何，他都不希望阿离再受到伤害了。
**
颜蓉本来只是打算装睡，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
她睁眼醒来的时候，靳汐妤不知何时站在她的院子外，打算来跟她道别。
颜蓉笑了一下，难得热情地让她进门。
“小蓉……”靳汐妤低着头，眼中流露出浓重的不舍，“我要回去了……”
颜蓉托腮问道：“这么快？大会结束了？”
“昨夜……听说有很多参赛的姑娘，死在了郊外。”她提起这个，面上还有些不适，“你说我是不是犯贱？我还过去看热闹了，那场面……”
血淋淋的一片死尸。
若是换做别人，怕也不会这样难受，偏偏靳汐妤是个打小与文书打交道的，偶尔见一两个死人会有，但这样的“大场面”还是引起了她的不适。
“真的太难受，我哥今早也到了，一听说这个事情，不打算让我继续在这呆着。”
颜蓉笑道：“明明竞争对手变少了？”
她这话说的很冷漠，叫人听着觉得十分奇怪。
靳汐妤抬眸看向她，又被这美貌晃了眼，很快把它忽略了过去，她摇摇头，顺着颜蓉的话往下说道：“虽然说嫁户好人家事好，可也得有这个命才行。这事儿明显跟招亲大会脱不了干系，前两日就死过一个了，这回又死了一堆。现在可不止我一个人，好多人都在收拾包袱，打算离开了。”
“哦……”颜蓉低头道，“那招亲就办不成了呢。”
“也许吧。”她有些泄气，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好不容易能认识你，还以为能多相处一会儿，真的好可惜啊。”
“……”
颜蓉盯着她，没有说话，察觉到视线的靳汐妤抬起头来，“？”
颜蓉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刚刚你提起了你哥？”
“啊……是。”
“不是要认识一下吗？”
“…………”
靳汐妤半晌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愣了片刻之后，刷地一下站起身来，眼中的惊喜过盛，“你说真的啊？你要去见他吗？”
颜蓉道：“这么多天都是你在陪我解闷，朋友的要求，我当然要答应了。”
靳汐妤有些……不，她相当地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没放在心上呢。等等！我这就去把他带过来！”
“带过来就不必了吧。”颜蓉打断了她，尴尬地笑笑，说，“不如去仨月楼见吧。”
仨月楼。
位于城池的中心地带，两条商铺街的交汇处，人来人往，尤为热闹。
仨月楼的菜品好，也非常地昂贵，通常都是有钱人家消遣的地方，他们的小二态度也特别好，就算是过路的乞丐进去了，也都好声好气地招待着，因而格外出名。
靳乾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没想到正好碰上那等血腥事件，他的魂阶虽然不低，但对于这种武斗杀人的事情，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有些后悔为何要把小妹送到这个狼窝里来，只想早早接了人离开。
从某些方面来看，靳汐妤简直比男人的他还要男人，纵使他也有些迷恋美色的嫌疑，但靳汐妤的程度显然在他之上，这一次竟然为了一个小美人，死活不肯走，还非要让他亲眼看看才罢休。
他自然能理解这种，有了心爱的宝贝就要给全世界炫耀的心理，但问题是，这也有些太病态了。
等他来到包厢里，点完一桌子菜，还不见人来的时候，心里就不住冷哼。
一点时间概念也没有，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美人。
要说美人……
他又不禁想起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那双纯净的眼眸就如山间小鹿，叫人忍不住一再想起。
他就不信了，还有比那更美的不成？
到时候要怎么笑话靳汐妤呢？
靳乾摸着下巴，正想着一个又一个的坏主意，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他的目光跟着看了过去，素白的双手推着房门，慢慢地露出半个身子，粉色的裙摆被步子一砸，散出小小的浪花来，女子背对着他，正回头和人说着话，“你不进来吗？”
“没事，没事，你先进去。”显然是他傻妹妹的声音。
靳乾拖着下巴，翻了个白眼，心想看你能搞什么花招。
直到那姑娘回过头来——
他书读得多，也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姑娘了，谁知道转眼她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杯倒翻，滚烫地茶水顺着桌沿留到了他的衣摆上。
“啊啊啊！”他连忙往后一躲，立马又察觉到这个动作有些狼狈，匆忙地拿起桌上的手帕，低头擦着自己的湿衣服，边不好意思地抬头，道：“失误，失误。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颜蓉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微笑。
仙女啊——！
靳乾在心中呐喊，凑上去两步，与人打招呼道：“颜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跟在后头进来的靳汐妤听到他的话，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呆呆地看着两人，说道：“你们认识？”
靳乾白了她一眼，“当然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搭错车的姑娘。”
靳汐妤：“…………”
颜蓉一时没记起来。
靳乾连忙提醒道：“不记得了吗？那日在山脚下，是我带你去相南的。”
“啊……”颜蓉总算想起来了，朝人点了点头，感谢道：“那日多谢你。”
“不客气！”靳乾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没想到小妹说的人就是你，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真的很有缘分。”
“哈哈……”靳乾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一桌子菜，让开位置道，“先坐下吃吧。颜姑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如果有别的想吃的，再同我说。”
颜蓉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椅子上，回头抬眸，微微笑道：“好的。”
乱箭穿心！！
靳乾忍不住抓住靳汐妤，“妹妹，干得漂亮！”
靳汐妤捂着鼻子，道：“真是……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
连兄妹陷入颜控的狂欢当中。
颜蓉对背后那两人的视线并不避讳，她拿起筷子，齿贝轻轻咬着筷子的尖端，目光认真地盯着桌上的菜。
然后开吃。
两兄妹也先后坐了下来，靳汐妤与她坐的近些，就隔着一个位置，靳乾便是坐在斜对面，拖着下巴盯着她，两人的姿势神态都极为相同，就差一道流口水了。
“那个……”颜蓉慢慢地停下了筷，不好意思地抬头，露出一个羞怯的神情，“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们不吃吗？”
“吃吃吃！”
“我可爱吃了！”
边吃边找着话题，等到颜蓉说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说靳兄家里是行商的，这一次招亲提前结束了，会不会有所损失啊？”
靳乾正感觉飘飘然的，被问了这么一句，立马也回过神来。
一提起他擅长的东西，靳乾也来了兴致，道：“不会的。本来我就是顺路过来，想要打听一些事情。东西卖得出去卖不出去也不重要，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卖给这周围的商铺。”
靳汐妤塞了口鸡腿，边吃边点头认同道：“我哥虽然其他差了点，但卖东西却很拿手，就没有他卖不掉的东西。”
颜蓉道：“那靳公子平日里都卖些什么？”
“这可就多了。”靳乾一一数着，“胭脂水粉、布匹、成衣……因为这次是招亲会嘛，我带的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啊，对了，听说还有文武比试，为此我带了不少小道具过来。”
他说着一边弯腰，从桌下搬起一个大木盒。
木盒很沉，“咚”地一声放在桌子上，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不少。
靳乾扭过头来笑道：“你想看看嘛？”
里面的小物件一样接着一样摆了出来，颜蓉看得相当认真，在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后，眼神微微暗了一些。
暗光一闪而逝，下一秒又恢复了如春的笑脸。
颜蓉拿起其中的一个小东西，道：“这不是那个归子兰香吗？我记得这个很稀罕的，没想到你竟然有。”
靳乾道：“你喜欢？喜欢你就拿去吧。我这里多得很，要多少有多少。”
颜蓉宽大的袖口挡着半只手，将那一小瓶香料拿了过来，双手合拢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狐狸似地笑着，“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兄妹：“…………”
糟糕！
鼻血不够了。
“我这里还有个更稀罕的玩意儿。”靳乾出于想炫耀的意思，从木箱的底层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珠来，透明的小玻璃珠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两根手指一捏，便可以抓住它。
颜蓉恰当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这是……？”
靳汐妤也是第一次瞧见，好奇地凑过头来，问：“哥，这是什么啊？”
“自然是好东西。”靳乾咧嘴笑着，道：“市场上都卖疯了，这个琉璃珠能根据你的魂阶，对你的魂力进行改造，现在在外头可是千金难求。”
“琉璃珠？”靳汐妤皱着眉头，道：“就这么个玻璃球儿？”
“啧。要不怎么说你不识货呢。”他本想讽刺靳汐妤两句，两兄妹长久以来就是这个相处模式，但余光瞥见颜蓉也一脸不解地看过来，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下去了。
还是给小美人一点面子……
他认真地解释起来，“你别看它看着很普通，传闻是冷魂珠的现主人，发掘了那宝贝的新用法，借助古魂阵把冷魂珠的力量分了出来，封印在这琉璃珠内。但凡是用过它的人，修为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可是好多人亲身验证过的。”
靳汐妤道：“真有这么厉害？”
靳乾恨不得给她举几百个例子出来，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颜蓉就开口了，“竟然有这么好的东西……”
她的语气中暗含着羡慕，待靳乾看过去，对上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手里的动作却愣了一下。
颜蓉抿着唇，似乎是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发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浅笑了一下。
她颤巍巍地对上靳乾的眼睛，小白兔似的无辜神情落入眼里，有几分惹人怜爱，“靳公子，这个东西怎么卖呀？”
靳乾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尴尬地停留在原地，随即挪开了视线，手里的动作一转，把琉璃珠收在了手心，哈哈笑道：“这个……我现在也只有一颗，已经被人定下了，颜姑娘如果想要的话，不如换这个可帮助凝聚魂力的凝露如何？”
靳乾边说着，边去捣鼓他的木盒。
旁边颜蓉却摇摇头，道：“靳公子，凝露没有办法助我。我身上的魂力低微，是天生的，体内缺少力量，因而没有办法聚集魂力。”
靳乾扭头过来，与她四目交接，女孩的眼里满是真诚，只听她道：“我试过很多种方法，最后都不了了之。还没有一种能够帮助我突破瓶颈。别人的瓶颈期都是在绿阶，再不济也是青阶，可我……从小就因为这个，被人家嘲笑，当做是一个废物。”
“颜姑娘……”靳汐妤很想宽慰她，虽然她一直觉得这人独来独往，但没想到是有这样的一段过去。
颜蓉瞎话编得这么顺畅，其中有部分也是用了庄可怡的经历，她大约猜测这庄可怡的心情，露出一副遗憾得不行的模样，道：“这回也是。我与殷公子明明心意相通，此次比武招亲，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实在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痛恨，急需想要改变。靳公子，虽然这么说有些唐突，但真的不能卖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