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就要你别叫我梁工,叫我名字”
王斌咧了咧嘴:
“下班了,怎么还不走啊”
“等你,问你事呢,你真的要结婚啦?”梁文宇的声音有点发怯。休息室里的暖气管有个排气口,热气“哧”地一下冲了上来,声音很大,王斌没有听清:
“梁工,你讲么子?”
梁文宇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往外喷射的暖气慢慢小了下来,他才提高了声音:
“你要结婚啦?”
这下子王斌听清了,一边笑着,上来一把搂住梁文宇的肩膀:
“呵呵,十一结婚”
王斌就势从背后用两只手臂往梁文宇的腰上一箍,一下子把他举了起来:
“兄弟,帮我写一张大字报贴在车间门口,就是这个星期天,我请你们喝喜酒”
暖气又“哧”地一声冲了上来,等转了几圈,王斌把梁文宇放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脸色煞白,眼角都渗出了眼泪。王斌被梁文宇的表情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在一团白色的暖气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时侯,梁文宇扭头就走了。
梁文宇是从省城考上上海的大学的,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工厂。按照工厂的规矩,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必须在工人的岗位上实习一年之后才能回办公室当技术员。和锻造车间的工人们相比,梁文宇成了最瘦小的一个,小号的帆布手套戴在他的手上还可以再伸进去一只手,刚来的时候,梁文宇的实习就是把堆放在工地的大大小小的钢锭搬上轨道车,然后用手推着轨道车把钢锭送到锻火炉,稍微重一点的钢锭,梁文宇就抱不起来,每次看着梁文宇脸都憋得通红的样子,师傅们就笑他:
“梁工,你这饭吃了都长下面那个玩意去了吧”
听到这话,梁文宇脸上一阵燥热,只好笑着回答说:
“师傅,莫笑我,我习惯就好了”
工厂的规矩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只要不请求,师傅们一般不会主动帮人。那天,梁文宇推的轨道车正好卡在铁轨上进不得退不得,王斌看见走上前去,也没等他开口就把车头位置的几块钢锭搬到后面来,趴下身子,用右脚跟顶住地面左脚形成马步,使劲一推,轨道车就冲出隙缝向前滑行了。王斌对梁文宇说:
“看到没有,梁工,推车也有学问呢,大学里面可学不到”
梁文宇抿了泯嘴看了看王斌:
“谢谢你,别叫我梁工,叫我名字”
到了下班的时候,一身油污、满脸漆黑的师傅们就会拎着着干净的衣裤来车间澡堂洗澡,这是工人们最为享受的时候。澡堂里面一年四季是永远也用不完的暖气,简陋的钢管喷头已经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但是只要打开水龙头,呼啦啦的热水就会从天而降烫得师傅们连跳出几米远,大声叫喊他妈的太烫了,但又忍不住钻回热水里嗷嗷地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梁文宇那天进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喷头了,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在讲荤段子发出阵阵浪笑,都没有马上要走的样子。梁文宇准备回去穿衣服,王斌趟过哗啦啦的水流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的喷头下面,热水的冲力汹涌而下,梁文宇猛打了一个冷颤,等到梁文宇把脸上的水抹开,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了王斌一脸的邪笑。王斌拍了梁文宇的屁股一下:
“兄弟,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洗完澡,王斌抽出塞在单车座凳弹簧里面的棉线在后座擦了擦对梁文宇说:
“徐洁和你住一个宿舍呢,我去等她,捎你回去”
说完王斌就蹬了一下单车骑了上去,梁文宇一路小跑跟了几步跨上后座的时候,单车猛烈地抖了一下:
“搂住我的腰,小心别摔了”
王斌大声喊道。
徐洁经常给王斌送过来一些腊肉和腊鱼,等到王斌干完活来吃饭的时候,菜也凉了。王斌找到一块烧得通红的四四方方的钢锭然后叫上梁文宇,三个人就围坐在那块钢锭面前把饭盒放在上面加热,饭盒里面的菜汤一下子就咕咕冒出了热气,鱼啊肉啊青菜什么的全炖在一起。乘着徐洁不注意的时候,王斌就会把碗里的菜偷偷往梁文宇的饭盒里夹,好几次梁文宇都跟王斌说:你莫这样,徐洁看见会不高兴的。王斌却说:没关系,你嫂子不小气。食堂里面的饭菜也没有油水,吃不饱怎么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