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牢中会面
至此,桃花江堤坝案终于结案。
朝中松了一口气,京城的人们,也纷纷议论此事,无不讨伐那蔺兰璋,道他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便是因为他贪得无厌,才害得桃花江下游的百姓死伤无数。
原本在关注此事的不少人,也为此欢呼。
这几日,自从桃花江堤坝案宣告结案之后,云莞在千山酿酒坊,便听到不少大快人心的话。
对她而言,却只觉得讽刺。
“到底是国丈,两朝元老,当年一把扶持着本无继位可能的皇帝登上了皇位,这招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功夫,用得这样炉火纯青。”
她是生气的,心中亦是不平的。
桃花江堤坝案这般审结,简直就像一场荒诞的大戏一般,轰轰烈烈地开场,最后马马虎虎的收尾。
什么蔺兰璋,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是王家早就布置好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棋子,在堤坝修筑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
萧韫之道:“陛下不想赶尽杀绝,若是王家彻底倒下了,太子便彻底废了,毫无疑问,当朝便只剩下铭王可成为储位人选,以铭王的性子,没有太子掣肘,怕是等不到陛下大行了。”
云莞自然也明白惠帝的打算,惠帝只想借着桃花江堤坝案打压王家,从一开始,他就从未替自己的子民着想过,闻言只闷声不语。
萧韫之抚了抚她的发顶:“这口气,我总要给阿莞出的。”
云莞叹了一声:“哪里是只是我出一口恶气的问题,只是,一想到整个东澜国的朝堂,这般乌烟瘴气,连皇帝都只想制衡,没有一个真正做实事的人,最后受苦的,还是民间百姓。”
萧韫之眸光温和地看着云莞:“阿莞想让朝堂好一些么?”
云莞道:“虽然我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清明的朝堂,即便我们不想承认,但也不能不欺骗自己,水至清则无鱼,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权力的地方,便有倾轧,国之治理,远非是与非,黑与白这般分明的关系与过程,而我身处一个权力倾轧更为显然的时代,从前没有这般强烈的想法,只想赚钱,过上好日子,可自从桃花江堤坝崩溃,奶奶去世,阿爹失踪,看见这么多百姓和乡亲父老差一点便成为流民,我便很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云莞抬眸看着萧韫之,少女的眼里,既有着一向独属于她自己的坚毅,又有着隐晦的妥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时代的浪潮,被裹挟着往前走的,身不在朝堂,便不觉得那高高在上的庙堂与己相关,但是,从庙堂里出来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决定着每一行,每一业,每一个人的走向和命运,无人能独善其身。”
而那些本该来自上位者对民间的体察,倘若成为了争权夺利的工具,哪怕最后,他们能自食其果,但最先尝受这一苦果的,却是最无权无名的百姓。
他们何其无辜啊。
萧韫之眼里的云莞,永远都是明媚飞扬的,杏眸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即便面对最艰难的境地,眼眸也永远发光,这是萧扶疏第一次在云莞的眼底,看到如此晦暗的神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急切地想要将这一晦暗扫掉,让她眼底永远轻快明亮,做那个梨涡浅浅,杏眸带光的少女,一辈子,都是欢快的。
“阿莞……”萧韫之声音微哑。
云莞却一改神色,兀的笑道:“这么说,好像自己很高伟正似的,想让上位者体恤老百姓,但说到底,我还是为了自己,王家这般境地,贪污五六十万两河道,确实也没有到杀头的地步,只是这一招,实在让人心寒,陛下的态度,也太让人心凉。”
云莞不承认,她并非多么无私的人,如今这般愤怒,不过是因为,她的家人,也是本次水灾的受害者罢了。
萧韫之道:“我答应阿莞,王家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云莞轻轻瞥了一眼萧韫之:“我相信你呀,就是忍不住抱怨两句。”
萧韫之不禁低笑:“阿莞也想要能真正为百姓着想的朝堂是不是?”
云莞看着萧韫之,眨了眨眼,他眸光笑意泛着几分慵懒,便又如初识时候那般模样。
云莞咕哝道:“我只想有个好皇帝。”
她可不希望萧韫之去做什么牺牲。
萧韫之笑了笑。
那就给阿莞换个好皇帝便是。
*
尽管云莞再不满,但坊间对王家这般境地,俨然已经非常满意了。
这是人之常情,当初的王家高高在上,如今落得这般举家流放的境地,已然人大快人心。
而审理依旧,坊间议论不断的堤坝案到了今日,但凡能出一个让人相对满意的结果,也已让人知足。
如今已经是十月,月底,王家便举家发放岭南。
临行之前,王家老爷子请求姚青山,让他见一面萧韫之。
萧韫之应了下来,姚青山亲自带人过去。
“萧公子请,王老爷子便在牢房最深处。”
萧韫之手上还拿着一个酒坛,点头示意,目光懒懒散散地在牢房里看了一圈,道:“第一次瞧清楚,大理寺的牢房到底是何模样,与陵阳县衙的牢房,倒是相差无多。”
姚青山道:“萧公子请尽快。”
萧韫之嗤了一声:“尽不尽快的,便不是我能决定的,可是王老爷子叫我来说话,而不是我找他。”
说罢,他也不等姚青山说着等什么,便径自往牢房深处去了。
少年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冷凝,背后的姚青山,自是瞧不见了。
王老爷子独自一人在最深处的牢房,王家的其余人,皆已经放至别处关押,萧韫之一路走进去,便见牢房深处,木栅栏里,一道头发花白的身影。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王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来,便见牢房门外,站了一个器宇轩昂的蓝衣少年。
乍然一眼,王老爷子不由得眯了眯眼,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身影,快得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萧韫之毫不顾及形象地一脚将一把干稻草踢过来,盘膝便坐在了牢房的地面上,手里还拿着那一个酒坛。
那模样,竟像是来会老友似的。
“国丈在牢中过得可还安好?”萧韫之靠在一个草垛上,姿态悠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