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妖言惑众
萧浮生回来,还带回了一个人——一个极懂得雕琢玉器的师父。
他外出许久,听闻陵阳发了大水,百姓伤亡严重,自然也听说了云家的事情。
此刻见到云莞,只觉得,与两个月前,在西甸是见到的眼眸里总映着轻快与自信的少女有了一些不同。
一个人的成长,有时候只需要在深夜里痛哭一回。
萧浮生本就是个感情寡淡之人,自然也与云莞说不了什么什么安抚的话。
云莞早先已经从萧韫之这儿得到消息,与萧浮生寒暄了几句,便看向他背后的一个中年男子:“这便是二哥说的刘师傅么?”
萧浮生淡淡而笑:“正是,这是刘冕山,原本是桂州的雕玉大师,早些年,我前往南苍,途径桂州,与刘师傅相识。”
刘师傅看起来是为温和的人,微胖身材,面上总带着些温和的笑意,四十来岁上下,听到萧浮生这样说,不由得轻笑了:“老夫觍颜,能与拾痕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成为忘年之交,实在三生有幸。”
他说完,便拱手与云莞行了一礼:“老夫曾多次听闻拾痕公子与燕会长提及云姑娘,云姑娘年纪轻轻,便目光深远,短短两年之内,云家的生意便几乎散布西江南岸,让我等实在敬佩。”
说着客气的话,但能感觉出刘师傅语气里的真诚。
“刘师傅过誉了。”云莞笑道:“能将刘师傅请来,倒是我沾了二哥的光。”
萧浮生轻轻一笑:“刘师傅在桂州长居半生,近日也正有外出的打算。”
“正是。”刘师傅接口道:“陵阳三江交汇,物产丰富,风景美不胜收,老夫早便想来瞧瞧,如今得拾痕公子相邀,正相得益彰。”
萧浮生道:“既如此,阿莞便与刘师傅好好相谈一番。”
云莞点了点头,“刘师傅请。”
“请——”
这边,云莞在与刘冕山谈话,而萧浮生则去外边找萧韫之。
“兄长。”
萧韫之转回头,瞧着两个多月不见了的萧浮生,勾唇笑了笑:“可还顺利?”
萧浮生笑了笑:“一切顺利。”
兄弟两人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萧浮生道:“曹世荣与司马家生意失败,无法按期与北丘供货,如今双方皆不愉快,但是北丘与西甸的合作,必然也不会因此便终止,只是,司马家与皇族长久以来积累的矛盾,倒只差了那么一把火。”
萧韫之道:“司马家势大,隐有与西甸皇族相争之势,西甸皇族暗中已是忌惮多时,如此也好,趁此时间,让他们互咬去。”
萧浮生淡淡点头。
兄弟两人又说起了此次南方受灾的事情。
说起钦差到来,惠帝的态度,萧浮生对东澜的朝堂,更加不抱任何希望:“东澜立国百多年,根基已稳,朝中吏治便也越加污浊不堪,官官相护,又有几人真正将百姓放在眼里。”
萧韫之沉默不语。
萧浮生倒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拾痕公子向来无欲无求的脸上,更显得寡淡,以及冷漠——对整个东澜国的冷漠与冷眼旁观,他说:“也只有兄长,担着白身,却将东澜国抗在了自己的肩头上,不知兄长是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便是兄长有力挽狂澜之力,又如何扛得起一个腐朽的王朝与天下?”
这是萧浮生第一次与萧韫之说这样的话。
他从来对东澜国有清醒的认知,所以才会年少成名,分明早早便能入朝为官,却不愿意入朝,而是四处游学。
是因为他明白,即便他有匡扶天下的信念,做每一个读书人都期盼能实现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盛世开太平”的理想,但,一个人,救不了这个皇朝。
说到底,东澜是东方家的天下,法理便是东方家的法理,只要当今还在一天,只要朝廷没有任何改革,只要当下官吏的班子不变,没有一场巨大的变革,便始终只能维持当下的腐朽局面。
对外畏战,步步退让,对内妥协,官僚腐朽。
一个人能赌十个漏洞,但堵不住千个、万个漏洞,杀身成仁亦不能。
萧浮生说着,喝酒的动作依旧优雅,指尖轻轻抚着杯口,倒像是品尝一口上等的好茶一杯。
面上清淡的笑意,表面上看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倒更像一个不懂凡俗之苦,冷眼观看着众生的神祗。
他太清醒了,清醒以至于无情。
萧韫之抬眼瞧了他好一会儿,而后仰头,将酒坛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有洒然的坦荡,也有无谓的意气:“这世上无用之事可多了去了,为兄是个闲不住的,总得去做做一两件。”
说罢,他拍了拍萧浮生的肩头:“行了,无用的事情,为兄来做,待我若真能荡起一圈清水,再请我们拾痕公子出山。”
说罢,他便朗声而笑出去。
唯有萧浮生,依旧坐在原地,垂眸静静地看着手里的酒杯。
他大约明白了,兄长为何能与阿莞走到一起,大约从本质上而言,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一样的一腔孤勇,永远相信自己,能做到的,比当世之人所定义的,更多。
萧浮生轻轻笑了一声,半杯酒一饮而尽。
*
云莞与刘师傅进行了一场为时半个时辰左右的交谈,所言不多,只说了些刘师傅雕玉器的经历,双方交流了一下想法,云莞对刘师傅的手艺,有了更深的认知,而刘师傅对云莞的规划,也有了更明晰的定位,甚至从云莞这儿受到了一些启发,深感不枉此行。
最后,云莞道:“刘师傅舟车劳顿,先休息两日,过两日,我带您去珠翠阁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