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腊八
腊八节的这天,正好也是元月前的最后一天,按照奕詝的意思,在今天,对兰妃行册封之礼。
长春宫早已装点妥帖,而懿妃也早早换上了妃位的吉福吉冠,坐着轿撵前往太和殿行册封之礼,再由女官发放册文金印。
妃位的金印,字体为玉箸篆,印鉴是一个三寸六分的正方形,厚一寸,用五成的金三百两打造而成。宝盝用金制,宝色池则用银制。然而,上至皇后的徽号宝,下至妃嫔的印宝,都不能留存于当世公文之上,谨防后宫干政。
“娘娘,懿妃到了。”小华子从寝殿外走了进来,想必懿妃已经从养心殿谢恩归来了。
我带上五头凤的纯金钿子,燕尾处左右分饰一支和合二仙的簪子,燕尾下垂五道金线的孔雀流苏,穿一身藏蓝色吉福,带红珊瑚的朝珠。
“传。”我伸出手来,春翠扶着我从妆台前站起,朝着正殿走去。
我坐在正殿坐榻之上,双肘搭在两侧的明黄色抱枕上,左手拨弄着十八子的琥珀念珠,此时,小牛子掀开了大殿的棉门帘子,懿妃已然在门外候着了。
“奴才长春宫叶赫那拉氏,恭请皇后娘娘圣安。”懿妃走进殿内,朝我跪下行三跪九叩之礼,礼毕,我抬起右手,示意紫墨将她扶起。
懿妃坐在东侧的第一把椅子上,侧身微微转向我,面露笑意。
“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但是有几句话,本宫还是不得不说的。”我说着,放下左手的念珠,“叶赫那拉氏,今晋为懿妃,乃后妃之首。应勤勉宫闱,敬事不暇,仰事俯育,绵延子嗣,养成皇贵太妃慈谕,当六宫之典范也。”
“承教于皇后,奴才不胜欣喜。定当铭记皇后教诲。”懿妃说着,便再次起身行礼谢恩。
“坐。你坐。”我说着,朝她压了压手,“后妃晋封聆听中宫教诲,乃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但是这规矩虽要遵循,也切莫忘记了大家一同伺候皇上的姐妹情分。”我如此说来,不过是想提点她,后宫众人,要一心侍奉皇上。懿妃心高气傲,位列四妃之后,难免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至于妹妹的封号,内务府拟定的还是懿字,但是惯例,后妃见了你还是称你为兰妃。”
“这兰字是皇上亲赏的,奴才既有这份殊荣,定不会错付了才是呢。”兰妃说着,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小阿哥,你喜不喜欢你皇阿玛赏给额娘的这个称号呢?”
春翠狠狠地瞪了兰妃一眼,而我则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百感交集。
“春翠。”我唤着她的名字,生怕她与兰妃对上眼神,引来不必要的尴尬。
“娘娘。”春翠走到了我身旁。
我将榻上的琥珀念珠交到了她的手上,继而看着兰妃。
“这琥珀可真是个好东西,美容养颜,又可入药,冬季触手升温,就算静置于室外,也并不似玉石玛瑙那般冰凉。本宫这串琥珀念珠,是抚顺难得的珍品。这几年好料子越来越少了,造办处送来的,多是缅甸的贡品。今天,本宫就将这串念珠赠与妹妹,以示对妹妹晋封的祝贺之意。”
春翠接过手串,看了看我,继而无奈的走向兰妃,单手交与她。
兰妃并未接过手串,反而看着我道:“皇后娘娘,长春宫虽不比钟粹宫富丽,但是这念珠一类的细软,还是不缺的。既然此串念珠如此金贵,奴才就不夺娘娘所爱了。”
“妹妹身怀龙裔,需得安心静气,这琥珀最是静心的,妹妹每每礼佛之时佩戴左右,是极好的,对腹中龙胎,也是大有裨益的。”
兰妃听罢也便不再多说什么,朝身后的紫墨使了个眼色,紫墨便从春翠手中接过了念珠。
“皇后娘娘,奴才身感不适,这便先告退了。”兰妃起身向我行礼。
“下午还有后宫诸人的道贺,妹妹且先回宫歇息吧,仔细腹中龙胎要紧。”
“奴才告退。”兰妃朝我行了个礼,并未退出正殿,而是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待到她们主仆二人走出殿外,我低头整理着裙子上的褶皱,这时,春翠终于憋不住了。
“主子,您瞧那兰妃轻狂的样子,一点都没把咱们钟粹宫放在眼里。”
我伸出手来,春翠扶我站起身来,走向后殿的书房。
“兰妃轻狂有兰妃的本钱,兰妃受宠,且身怀龙裔,自然狂傲。”我说。
“那就让她这么嚣张下去吗?”
“郭氏喜爱那禁书《红楼梦》,你少时没少在一旁伺候笔墨。本宫问你,红楼梦第十三回,秦可卿托梦王熙凤,说了什么?”
“第十三回,我都给郭氏读过不下二十遍了。”春翠憋鼓着嘴巴,喃喃的嘟囔着,“婶娘,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
“登高必跌重?”春翠看着我道。
“兰妃如今嚣张跋扈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静皇贵妃,咱们就且看她还能得意多久罢了。倒是你。”我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她,“兰妃再僭越,也是一宫主位,你怎可直接向她递送恩赏之物?还是单手。”
“奴婢看不惯她的样子罢了。”春翠道。
“记着,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如今你是钟粹宫的大宫女,掌事姑姑。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着钟粹宫,也代表着本宫,明白吗?”
春翠点了点头。
我坐在金丝楠木雕九凤图案的书椅上,在案台上翻找着笔墨。
“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刚叫人把回疆进贡来的和田碧玉狼毫笔取了出来,怎的又不见了?”
“娘娘,奴婢见您取出后并未使用,便放在身后的紫檀书橱里了。”春翠说着,走向我身后,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翠绿色的锦盒,打开一看,可不是那杆碧玉笔。
我握在手里仔细端详,这笔杆虽是山流水料,不及籽料温润,但是胜在绿的端正,没有黑点杂质。和田玉质地温润,在冬季使用是最好不过的了,远胜竹子,陶瓷一类质地的笔杆。
“春翠,随本宫去趟寿康宫吧。”我合上毛笔的锦盒,递给她。
“唉,奴婢这就去传轿撵。”
我在两个小宫女的伺候下,脱下吉福,换上了常服,梳了很简单的旗头座发型,正中带一枚青鸾点翠的珠花,左右分插两柄蓝田玉的步摇,在几个轿夫和一众宫女太监的陪同下,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