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灯节上
九月初秋的夜晚。
江河之间,无数花灯在江面流淌,一路延伸到城中海港。
某一棵海棠树之下,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两手抓着一大张粉红油纸,以极其娴熟的手法操练,将一株莲花灯折成。
他点燃蜡烛的细小灯芯,然后小心翼翼地按在花灯中央,最后把莲花灯双手捧着,缓慢地置于江面。
少年双手合十,嘴里细语。
“莲花儿,携心愿;经江河,至沧海。”
江华城正在举办每年每次的花灯节,城民会让花灯寄托心愿,让其漂流,祭拜神灵,许是神灵恩典,部分城民的愿望会在来年实现。
至于城民手中花灯的出处,要么亲手制作,要么到纸艺店铺,购买喜欢的样式。
少年叶纯阳许愿,希望爹娘可以早些返乡。
十岁起,叶纯阳的爹娘临时出城,说会早日返乡,不料此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叶纯阳的爹娘都是来自残阳洲仙门方天教的道士,夫妻俩待在江华城名声极好,对待城民平易近人,时常运用道术替人消灾。
例如流寇伤人,夫妻俩便会使用道术将其驱赶或者打杀。若是有城民染疾,一饮夫妻俩熬制的符水,药到病除,很是灵验。
叶纯阳爹娘原来的根基是个叫方天教的道脉宗门,规模极大,在柳武国外拥有不小势力。
世事无常。
本该是下一届江华城道长的他,还没学到什么道法神通,便要面临爹娘失踪,孤苦伶仃的蹉跎命数。
爹娘失踪,叶纯阳断了钱财,好在爹娘在城中名誉不错,黄氏纸铺的黄师傅黄天洵不忍于心,收留叶纯阳充作一个纸铺学徒。
纸艺。
江华城历史悠久的传统。
一个运用纸张缔造惊喜的传统。
叶纯阳成为纸铺学徒,赚了薪水,生活日渐安慰。但是生活如何安稳,却都不是叶纯阳所希望的。
近来花灯节如火如荼举办,店铺生意兴隆,叶纯阳与黄师傅忙活到了夜晚,总算熬到放工,他带上蜡烛和粉红油纸,才有海棠街的一幕。
他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自家方向前进,一路穿街过巷,总算看到自家那座道观。
爹娘都是道门子弟,来到江华城,许是保留以前在宗门的住房习惯,便托人建造了这座道观。
叶纯阳推开大门,走入道观外的小院子。
前院有着一颗海棠树,一张石桌,几张石椅。
叶纯阳坐在石凳上,望向海棠树。
这棵海棠树由爹娘亲自下手根植。从小生活在此,也都看着海棠树从干枯朽木,长成枝繁叶茂。即便地处九月初秋,依然保持四月的开花之势。
随着一阵推门和踉跄脚步声,又有一道女声传来,“纯阳,你回来了吗?”
叶纯阳愣了愣,转头一望。
果不其然,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徐恍蝶。
徐恍蝶右手握一根等高木棍,撑在地面,视野放在叶纯阳上。
她生来右脚瘸了,为了方便往返家中和书院,必须每天倚仗木棍支撑。
徐恍蝶的娘亲病逝,叶纯阳的爹娘杳无音信,许是经历相似,两人走得很近。
叶纯阳急忙上前搀扶,忧心道:“你怎么来了?”
徐恍蝶微笑道:“此刻城中的街边很是热闹,我没看到你,便想着让你陪我逛市。你要来吗?”
叶纯阳想了想,无奈点头。
徐恍蝶笑颜浮现。
叶纯阳提醒道:“我明儿还要为黄师傅打点生意,我们别逛太晚,免得大早上,还要被徐叔训责。”
徐恍蝶点头答应。
两人朝着街道走去。
武秋河将整个江华城分为三块区域,沿着武秋河直到海洋的是海棠街。顾名思义,海棠树一路随行河畔。
城池右边,分为临龙街与罗州街。
罗州街正是这对青梅竹马的目的地。
徐恍蝶的江华氏徐家历代在罗州街开药铺的。黄氏纸铺坐落在海棠街。两家生意不错。
叶纯阳扶着徐恍蝶走过武秋河上的廊桥,步入灯火辉煌的罗州街。在今天的灯花节,各种远赴而来的新鲜事物,将会在拍卖所和街边摊位中一展头角。
徐恍蝶撑着木棍,来到一家贩卖琉璃饰品的小摊,取出父亲为她而备的银钱,买了颗猩红且剔透的石子,然后系上一根细绳,最后再挂在脖子上。
灯火透过石头模样的石子,霎时流光溢彩。
徐恍蝶笑容灿烂,双手捧着石头琉璃。
……
“你这是趁火打劫!不都卖五文钱的吗?一到节日你就坐地起价?竟然要十文钱?”
叶纯阳缓过神来,恍然发觉有一位身穿蔚蓝衣裳的女子站在一个售卖糖葫芦的小贩身旁,两人嘴唇大张,似在讨价还价。
徐恍蝶的视线从石头转至两人的身上,拉着叶纯阳的衣袖,低声说道:“那不是刘先生吗?”
叶纯阳有些茫然。
刘先生怎会跟一个小贩拌嘴?还是嫌弃卖得贵了?
叶纯阳很快败下阵来,毕竟那个是刘先生呀。
福华街是书院和百姓坐落的街道。
叶纯阳这类贫民身居陋巷。
书院由官府扶持,坐拥数位儒门学士。
儒门学士本该德高望重,却放弃京城的奢靡生活,选择教化江华城无论贵贱的孩童,实在难得可贵。
叶纯阳的父母失踪之前,街坊邻居的孩子都是自幼前往学堂当起了书童,爹娘两人也不知道咋想的,竟让他学习儒门礼法。
本该是小道童的叶纯阳刚来到学堂,没少被同龄的书童调侃。
你一个道门夫妻生下的孩子,不就是一个小道童?还来我们学堂学什么儒门礼数?不是离经叛道是什么?
叶纯阳喜欢书院的环境和儒士。不同于整个书院的海棠树,有一棵桃树种在一位儒士的后院,很是稀奇,桃果又是丰满圆润,看起来很好吃。
他经常偷溜进去后院,试着攀爬,非得摘一个尝,但每次都爬不上去。
不料有次爬树,恰好被那名儒士逮住,羞愧难当的叶纯阳只得支支吾吾地讲述来龙去脉,不过儒士并未怪责叶纯阳的馋嘴,为此摘了一颗最大的桃果,说是给他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