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司空府
因为任重的一篇《封建论》，月旦评现场气氛高涨，不时有士子上台与任重论道。
他们只是草草听了一遍，很多地方听得不甚真切，理解很模糊。但是大概的意思明白了，反正就是针砭时弊，很犀利就完了。
最后，更是连初届月旦评一等人物，在士林有偌大盛名的杨修杨德祖都上场了。
然而，杨修还没和任重说上几句话呢，任重就被司空府的人带走了。
留下了一群兴致阑珊的士人。
至此，因为那篇封建论，任重之名，响彻许都士林。
……
尽管被士人推崇，但是任重是知道自己斤两的……
所以，当他得知，要去见曹操时，其实心里是很虚的。
后世，曹操的文学成就不低，若是曹操要考校他经义，怕不是就要完犊子了。
所以，决不能和曹操谈经论道。
那他能谈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忽悠吧。
最能把人说的一愣一愣的，无非天下大势尔。
……
司空府前，有数十名持戈武士护卫着，一片肃杀之气。
任重跟着引他来此的老奴走进司空府。
他意外的发现，司空府只是门槛高了一点，其实并不大，也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倒是有些简陋了。
这个时代建筑可能就这水平了，和两千多年后各种花里胡哨的建筑没法比，当个景看还行。
很真实，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任重跟着司空府家奴一路碎步，没有去正厅，而是转进了别院。
别院中，亭台水池皆无，唯有几棵松柏，一些花草。三两仆役持笤帚洒扫庭院，乍一看似乎并无高门气象。
跟着老奴走上了一条狭长回廊，脚下砖石多有断裂之处，不甚平整。裂痕处已有些许青苔，似乎是许久未经修缮。
于回廊中心，右转，行四五十步，得见一书房，房门大开。
路上，任重发现这回廊上，每拐角处，必有披甲侍卫。
走到此处，护卫突然变得森严了起来，任重猜想，曹操多半就在此处了。
还未进门，任重便看到房间里几双眼睛透过门框，投向自己。
书房中有三人，分列而坐。
上座一人，中年模样，皮肤黝黑，高不过七尺，微胖。头戴冠，美须髯，穿黑色常服，服装颇为粗糙，甚至还打了一块补丁。
左右两人，左边那个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狂浪不羁。年纪不大，五官周正，颇为俊朗。这和白衣任重一个路数，帅就完事了。
另一人，穿庄严黑袍，已有老态，须发斑白。
曹操，郭嘉，还一个是谁？这就有点难猜了，曹操身边的老头太多了些。
话说，曹贼好矮啊……
任重来的时候有点慌，但真的见到人了，反而镇定自若了。
也就那么回事吧，一颗矮冬瓜罢了……
“河内任重，见过曹司空。”
一番话，说的四平八稳，中气十足。
曹操闻言，打量了任重几眼，见他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声音清朗，不卑不亢。不由暗自点头，似乎对他观感颇佳。
“可是那作这《封建论》的才子，任重？”
任重闻言望去，果然抄来的那篇《封建论》此刻正躺在曹操身前的案几上。
“司空谬赞，重不过一市井小儿，当不起这才子之名。”
“年轻有为，却能不骄不躁，有我当年风范，甚好。”
曹操毫不吝啬对任重的赞美之意，顺便也吹了一波自己，随后继续说道。
“吾观你这《封建论》，字字珠玑，不拘于形式，论句每每发人深省。想来，你定是胸藏锦绣的有志之士。”
“我且问你，今汉室衰微，四海不臣，可是这封建之过也？”
来了。
任重知道，这个问题，只要自己答好了，或许就可以原地起飞了。
“回司空。任重以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汉室式微，亦非一家之过也。”
“先周，诸侯强而国弱，以致天下大乱，遂周亡，此乃分封之过也。然今大汉之形势，似前周，又大有不同。”
“主贤，如光武者，自是海清河晏。然光武以后，多幼主临朝，诸事仰仗外戚。外戚多庸碌者，德不配位，颠倒乾坤，以致大祸。”
……
任重侃侃而谈，说出了对当今局势的看法。
他先是说大汉衰弱的原因很多，又和周朝末期战国时代对比，指出了外戚专权的危害。
后面，他又提出了一个观点，就是士族垄断知识，天下有志之士太少了。
若是这天下能多一些寒门士子，为君分忧。政令畅通，天子管理九州更方便了，民心也安定了。
然后，又批评了一番士族高门先家后天下，凡事都先想着自家利益，不思为国谋福，如同汉之蛀虫。毕竟人设在这嘛，寒门俊杰。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手曹操，或者说作了个死……
“今四方扰扰，天下大乱。重空有一腔孤勇，却报国无门。今上庸碌无为，幸得曹公相助，方能整顿朝纲……”
这是说天子昏聩，大不敬的话。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任重有点摸不透曹操。
曹操这个人吧，其实很矛盾。
他到底有没有反汉之心，后世众说纷纭。
有人说，曹操至死都是汉臣。他把女儿都嫁给了皇帝，不就是希望女儿生一个未来的皇帝，打算走外戚路线。这还不足以说明曹操根本不想造反吗？
也有人说，曹操其实就是国贼，他清除了一些对汉室忠心的势力，不称帝只是想留个好名声，篡位的事交给了儿子去做。
任重更倾向后面的说法。
有汉一朝，非刘姓不得封王，曹操后期，想要再进一步，自封魏王，本就是僭越之举，把汉朝的尊严踩在脚下。这一操作，把一大帮有风骨的大儒都给逼死了，其中，包括他的知己荀彧。
后世都骂曹操，称他为乱世奸雄。戏剧中这家伙都是白脸形象，代表奸诈，没什么好争辩的。
所以，他选择作了一个大死，说两句贬低天子但是抬高曹操的话，看看他的反应。
“放肆！黄口小儿，竟敢妄议天子！”
曹操拍案而起，大怒。
你急了你急了，但是我看出来你是演的了，这演技浮夸了，你好蔡啊……
其实，当任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他害怕这个时期的曹操，还真的就是想做霍光一样的权臣，根本没想过取代汉室。
毕竟，征战赤壁时所作《短歌行》中，他可是自比周公的。周公旦何许人也？一代圣人，道德楷模。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完犊子咯……
还好，周公是周公，曹贼是曹贼，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任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作出诚惶诚恐地模样。
“司空息怒，重一时激动，口不择言，非议圣上，罪该万死。”
“此子冒犯今上，罪不容恕！请司空严惩！”那老年谋士拱手道。
“程公，何至如此。年轻气盛，口无遮拦罢了，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倒是其报国之心赤诚，严惩此人岂不是寒了天下志士之心？”
程公么……那应该是程昱。
曹操顺势就接了郭嘉的话。
“罢了罢了。念你有济世之才，又未及冠，且饶你一回。下次再犯，定严惩不赦！”
任重又不是铁憨憨，看得出这是郭嘉给曹操一个台阶，曹操顺势就下来了，不是真的要怪罪自己。
至于那个程昱嘛，这老东西喜怒不形于色，摸不透。搞不好是真的想让自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