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许昌

时建安三年夏，芒种已过而夏至未至。

董卓之乱后，又有李傕郭汜霍乱关中，天下狼烟四起，诸侯林立。

曹操入洛阳，迁天子圣驾于许昌，改国都于此。他自领司空之职，又掌握数万大军，权倾朝野，在许都宛若无冕之王。

然而，曹操三征张绣，未建寸功，朝野多有微词。曹司空无能之论，一时间甚嚣尘上。

许都令满宠，奉曹操谕，整顿治安。

……

许都县署。

近日来，县署吏员公务繁重，身心劳累。

一早，满宠便发现手底下做事的小吏缺了两人。

询问左右，皆道不知。

半晌后，方见一缺勤吏员姗姗来迟。

那人唤作张先，表字文初，平日里一直勤勤恳恳，尽忠职守。

满宠问其何故失期，那人一番说辞后，道出缘由。

盖因县署有一掾史，名任重，与张先乃是同闾，平日里多有走动，关系亲密。

这任重非许都人士，而是关中流民。

董卓死后，西凉军内讧，彼此攻伐，关中大乱，民不聊生。匈奴趁机南下，劫掠关中，一时间，关中生灵涂炭。

任重一家十五口人，只有他一人活着到了许昌。

当时许都恰逢满宠征辟掾属，能识文断字，又粗通剑术的任重就做了县署一名小吏。

任重贪睡，怕耽误差事，曾求张先去县署前，叫上自己一起。那之后，两人便同进同出。

然而，这天清晨。

张先照旧到了那任重家中。

进门一看，见他此刻卧床不起，面无血色，口中不断呓语。

张先凑近去听，隐约听得他口中不断传出诸如“加更”，“求收藏”，“我还能肝”之类的浑话。

这任二郎，莫不是魔怔了？

张先大惊，也顾不得公务了，火速去请了医者过来。

半个时辰后，张先引来一清瘦医者。那医者年近不惑，行医多年，于当地颇有名望。

待得医者替任重诊过脉后，他却是陷入了沉吟中。

“郎君这脉象与常人无异，可偏偏体表又有中风之相，怪哉怪哉！”

良久，那医者才抬起头来，低声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了药箱。

“老夫才疏学浅，不敢妄自断诊。”

“告罪。这般症状，非当世名医不可诊治。”

“老夫告辞。”

张先嗟叹一声，追上了那医者。

张先自怀中掏出几枚钱币，双手奉上以作诊金，医者推辞不受。

再奉。

仍不受。

张先第三次奉上诊金，医者虽依旧不肯接受钱币，但是却感念其诚，为他指了一条路。

“老夫听闻，名医华佗数日前曾在颍川境内现身。华佗与那南阳张机（张仲景）齐名，并称当世两大神医。”

“如果能求得此人来为郎君诊治，或可化险为夷。”

说罢，医者告辞而去。

……

张先与那任重本是同闾之人，又一同在满宠手下任吏，平日里自然走的很近，以兄弟相称。

将事情因果告知满宠后，张先乞三日暇，好去寻找那华佗，救治任重。

满宠允了张先之请。

任重未及弱冠，在县吏中年纪最小。他为人豪爽，在县署中人缘不错。

从张先口中得知，任重卧病在床，失了神智，县署众人皆扼腕长叹。

然而。

不知何时，在县署吏员中传出一个消息。

道那任重是因这几日执行公务时，抓了含冤之人，伤了天和，这才有此大祸。

这谣言一出，吏员人人自危。

毕竟这几日，县署吏员奉命整顿治安，谁闹腾就抓谁，县狱里面关了不少人。

谁也不敢保证，这里面有没有清白的，会不会就是自己抓的。

很快，消息传到了满宠耳中。

满宠震怒，集结手下官吏，言明此番整顿许都，乃是受命于天子。谁若再敢妄自非议，以谋逆罪论处！

众人皆交口称是。

暗里，却消极怠工。

一时间，满宠也是无计可施。只有期盼着张先能寻得神医华佗，治好任重，这谣言便能不攻自破。

……

狭窄的巷弄中，有一间残破的宅子。

昨夜暴雨，这宅子屋檐下的燕窝受了大雨冲刷，现已坍塌过半。

燕子在雨中穿梭，口中衔来泥土修补巢穴，努力维系着这个家。

这宅子中的人儿，此时同样在经历着考验。

这民宅很小，仅两间房。

正东那间，一清瘦少年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盗汗不止。

张先的妹妹张玥，守在任重病榻之侧，对其悉心照料。

至于张先，这两日，他一直在外奔波，寻那神医华佗。

说起张玥，她倒是和任重年纪相仿。同住一闾，张先又和任重交情颇深，两人自然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