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阴沟里的人所向往的阳光
白日的天光从女孩背后落下，让她整个人萦绕在光线之中，哪怕看不见脸，潋滟的眼眸里带着笑意以及不加遮掩的欢喜也是明晃晃的，像是完成的什么心愿，看见了期待已久的结果，仿佛心满意足一般。
少年昂起头，凝视陆南半晌后，眼神里的阴狠缓缓消退，颤了颤睫毛，垂下脸，才嘶哑着声音，回道：“杜回。”
声音里满是漠然。
陆南一点不介意这少年的态度。
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真见着这人。
虽然也有可能是猜错了，但杜回跟杜小九的相像也足以让陆南救下他。
她伸出左手，递至少年面前，道：“起来吧。”
杜回盯着白腻纤长的手掌看了一瞬，移开目光，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她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听见了。她要找的是杜小九，并不是杜回。哪怕两人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是一样的，也并不是同一个人。
要救的也是杜小九，而非杜回。他只不过是沾了那个叫杜小九的人的光。
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生长在棚户区，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见不得光的人，怎么可能认识像她这样光鲜亮丽的人群？
“没有找错人。”陆南垂着眼，盯着他半分钟，却见他始终没有动作，僵持一般，微弯腰，抓住他的手臂径直将人提起。
少年被迫站起身，两眼里惊愕的望向陆南。
他浑身脏污还有血迹，平常人都不愿意触碰，何况眼前这样跟他格格不入的人？
他低头一眼瞧见白玉般的手掌握住他的胳膊，白色与灰黑有着强烈的反差。皮肤上的温度微凉，他却觉得那块被陆南握着的皮肤火烧火燎一样的疼痛，叫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陆南扯着他，也不顾及他身上的伤痕，嘴里问道：“你住哪？”
杜回愣愣的盯着她的手移不开视线，闻言，只愣愣的道：“没有······”
“没有？”陆南挑眉，站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杜回：“你住哪？”她又重复一遍。
杜回终于回过神，抬起头跟她对视。两人竟然是差不多高的，只是少年的身躯要更加细瘦，破烂短袖的挂在他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他动了动嘴唇，突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嗫嚅道：“没有。我没有房子。”
“嗤。”陆南眯着眼睛，嘴里嗤笑一声。
两世都能把自己过得这么惨也是种能耐。
她抓着少年的手臂，换了个方向走去。
杜回只能浑身僵硬的由她牵着，没有修剪过的凌乱刘海一缕缕的搭在额头上，遮挡在眼前，掩盖了他的双眼。
黑漆漆的眼瞳里全是茫然，跟片刻前那个眼神狠毒的少年，判若两人。
······
离开旧城区，陆南随便在家酒店定下一间房，让酒店服务人员送伤药跟杜回能穿的衣服进房间。
杜回局促的跟在她身后，看她在这繁荣富华的城市里游走自如习以为常，颤抖着眼睫，咬牙不语。
“去洗澡，然后出来上药。”
陆南开了房门后吩咐道。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叹口气，扯着他进浴室，为他演示一遍淋浴的用法，指了指浴室里的东西后，关上门在沙发上等他。
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感慨。
再来一世，宋卿城仍旧是那个惊才绝艳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杜小九也还是这样挣扎在泥沼里。
不过，能重来一世也算不错了。
伤药和衣服送到，陆南拿进房内，杜回已经洗完出来了，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搭在两颊边淋淋的滴着水。
除了受伤的部分，其余完好的皮肤都是病态的苍白。陆南本就很瘦了，然而杜回要比她更瘦，露出的手臂只有一层纤薄的皮肉裹着骨头，看着有些可怕。
他站在房间中央，安静的盯着陆南，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南将医药盒跟衣服递给他，“自己上药。”
说完，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机。
右手指搭在沙发沿上，一下一下富有节奏的叩击着，金色的光点慢慢悠悠飞舞在空中，钻入杜回体内，治愈内伤。
杜回抱着东西，转身回浴室。
不一会后就重新出来。
陆南也收了手机，见他出来后，支着下巴看着他。
空气静谧两秒，陆南问：“你······已经没家人了对吧？”那个红头发骂的什么她可是听见了，现在的杜回应该无父无母了。
杜回：“没有。”他说这话毫不犹疑，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提起自己的父母也没情绪起伏，可见所谓“父母”，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你多大了？”
“十七。”
陆南挑眉。竟然跟她一样大。她还以为杜回的年纪会比她小一些。
“那，你想不想变强？”陆南思虑一番后才问出这话。
杜回上辈子走过一遍的路，这辈子不可能难到他。反而是平常人的道路，已经完全不适合于他。但她也需要征求杜回的意见，万一，这辈子他只想做个普通人，她没有强求的权利。
杜回却在听见她的话后，毫不犹疑道：“想！”眼底深处甚至出现一丝热切。
变强，当然想变强。
没有谁，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他在棚户区挣扎着活到如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
何况，他不想仰望。
哪怕不能超越，至少也要能比肩，而不是隔着天渊，活像两个世界的人。
他紧紧的盯着陆南。
果然杜小九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杜小九，从来就是个不肯服输的人。
没有二话，陆南扯下口罩，扬眉笑的张扬。
而看清陆南真容的杜回却是瞳孔猛然一缩，心脏瞬息间喧嚣鼓噪起来，冰冷的身体都仿佛涌入一股热流。
他见过！
他见过这张脸！
一模一样！丁点未变！
他无数次能安心睡着的夜晚里，梦里都有这样一张脸，或是在篝火旁抱着酒坛大口饮酒，或是在战场上挥刀杀敌，一幕又一幕的样子，跟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脑子里，分明他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却清楚的明白她对他而言的重要！
他原本只是当这些是自己过度臆想的梦境，直到现在看清陆南的脸。
长相，乃至眼神，都跟梦里的没有分别！
“我叫陆南。”她道。
杜回只能愣愣的点头。
陆南······
他知道啊。
梦里的那个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说过，她叫陆南。
······
凤堂，现今又称“死人巷”，只因进入其中的人，十人能有八人命丧其中，或是永生不可出巷。
凤堂原本的创立，是各大氏族为了培养死士而用，到了陆南时，陆家一切非灵女的嫡系族人都得在十二岁时进入其中，能从中走出方为合格。
她在凤天朝时，八岁时便因意外进入其中，上辈子又阴差阳错的为了林群进入过其中，对这地方，简直再熟悉不过。
杜回跟在陆南身后，看见凤堂不起眼的入口，眼神动了动。这里，他梦里也似乎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