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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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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云泽,就曾在化龙湖畔有过一场因为一念之差,便自找麻烦的明心见性,此事鲜有人知,小狐狸是一个,席秋阳是一个,除此之外,哪怕项威与顾绯衣,也不曾有所察觉,好在是这场明心见性的最终结果还不差,得出了“人间因我生而生”的答案,且无论这个最终答案的好坏之差,终归是对云泽日后的修行而言,大有裨益。

天下间的明心见性局,都是如此。

迈得过,虽然日后修行未必就能保证顺风顺水,但也在会无形之中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裨益,并且随着修行愈久,修为境界愈见精神,这种裨益都会一直存在。

可若迈不过,轻则就会落到字面意思上的呕心沥血,重则一蹶不振,一身修为还归天地之间,甚至身死道消。

所谓福祸相伴,不过如此。

但更大的关键,还是在于明心见性局中,外人很难出手相助,关键在于一个“度”字,很难把握,一旦稍有不慎说得多了,整场明心见性局,就会立刻前功尽弃,最终沦落到无用之地,而若说得少了,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但很难出手相助,却并不意味着出手害人同样很难,恰恰相反,倘若有谁身处明心见性局中,一旦有人想要害他,往往只需顺势而为,所以轻而易举。

云泽不动声色,随口问道:

“以柳兄对于那位栾氏麟女栾秀秀的了解,她将那位柳姑娘留在六层,所图为何。”

柳青山叹了口气。

“按照佛家的说法,无非就是为了结缘二字。”

云泽心下暗自沉吟,口中继续问道:

“既然栾秀秀只是为了结缘而已,就理应是为善缘而去,毕竟柳姑娘的身后可是站着那位许阁主,既是如此,柳兄又为何叹气?”

闻言之后,柳青山面上怅然越发浓重,沉声问道:

“云公子方才已经听我说了以匣装剑的比喻,以为如何?”

云泽看他一眼,有些不解这位柳氏麟子怎么忽又提起这件事,便在略作沉吟之后,如实说道:

“恕我眼界较窄,所见、所闻、所知太少,无法断定以匣装剑的比喻是否恰当,毕竟很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论,用俗话来讲,就是不能一棍子全部打死,这就像是一亩稻田,哪怕长势再好,到了丰收之际,也总会有些秕谷存在。”

柳青山转头看向云泽,这位相貌生得俊俏无比的柳氏麟子,眼神当中竟然有些...幽怨?

他摇了摇头,很快就将神色收起,感慨道:

“云公子说话做人,太过冷静了一些,而且我也从没说过,以匣装剑的比喻就是一棍子打死了全部妖族。”

说着,柳青山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继续说道:

“我不就是妖族之一?而且还是柳氏妖城的麟子。说得不客气一些,我就是个读书人,并且早年间还曾遇见柏氏妖城那位真名栢石的圣贤君子,用他当时与我父亲的说法来讲,我可是难得一遇的读书种子,先天身负浩然正气。这么一个例子摆在眼前,我又岂会说出那些一棍子就将所有妖族全部打死的话来?”

云泽不置可否,想了想,还是拿出一坛梨花酿,故作轻松地放在地上,然后推到柳青山跟前。

“算我失言,这坛别处买不到的梨花酿,就当是给柳兄赔礼道歉了。”

柳青山眉头一挑,面露意外之色,倒也没有客气什么,伸手抓来那坛梨花酿,掀开酒封,嗅了嗅颇为馥郁甜香的酒气,面上立刻笑了起来,举起酒坛,喝了一小口,眼眸明亮,大笑道:

“好酒!既是云公子的歉礼,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云泽哑然失笑。

其实梨花酿这种最以甜香出彩的酒水,就跟青雨棠的莲花宝酿很是相像,全都不太符合他的口味,只是云泽一路行走至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囊中羞涩的情况,就连当初姒庸求死之后,姒海赶去北中学府接任武山山主一职,让他突然发了一笔意外横财,也仍是苦于下面两只吞金兽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仍是捉襟见肘,便往往不会苛求太多,有酒就行。

到如今,精酿好酒,劣质酒水,喝过的确实不少,可真正能让云泽觉得适口的,还要数姒海当时带着那笔意外横财一起给他的老窑烧酒,其次便是项威打从桃源村里带出来的那种土窑烧酒。

再次,则是当年远行八千里时,喝过的烧口烈酒,甫一进嘴,就是针刺一般的杀口感觉,再到咽下去,更是如同一团烈火滚滚而下。

云泽忽然记起很早之前,他在一部小说画本当中偶然看到过的一段话。

“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想到这里,他便又一次笑了起来。

江湖豪气,就是如此了。

柳青山神情古怪,默默收回看向云泽的目光,悄悄咧嘴,然后捧起酒坛,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双手抱着酒坛,盘坐在那里,背靠墙壁,抬起头来看向经塔这层的屋顶,上层经塔的地板,眉关紧蹙,先是叹了一口气,将云泽叫醒回神,这才开口道:

“佛家所谓的结缘,也分善缘,恶缘。”

云泽闻言一愣,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好像有人跟他说过。

只是不等云泽回想起来,柳青山就继续说道:

“以匣装剑的比喻,当然不是将所有妖族一棍子全部打死,却会打死绝大多数,栾姑娘...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以我之见,这位栾氏麟女,确在其中。”

云泽眼神微微一沉,随后故作事不关己,好奇问道:

“所以栾秀秀是在图谋不轨?”

但柳青山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在说这个,而是...读书这件事,就跟修行一样,最需要的就是脚踏实地,循序渐进,应该由浅入深,由低到高,先将那些通俗易懂的道理弄明白了,将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弄清楚了,再去精研那些更加高深的学问,再去考虑更大的事情。这就像是世间走兽出生之后,往往都是先爬、后走、再跑的顺序一样,哪怕一年能生四胎的草兔,出生之后,虽然过不多久就会奔跑,可在那之前,也要经历一段循序渐进的过程,才有力气能够跑得起来。倘若没有这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刚刚出生就想奔跑...最终落到一个断胳膊断腿的下场,都是轻的。”

说到最后,柳青山迟疑片刻,破天荒地说了一句在他而言不该说的话:

“栾姑娘读过的书本,还不够多,自身的学问、铭刻在心的道理,也不够深,又哪里知道应该怎么教书育人,又怎么能够保证柳姑娘在读那些书本的时候,出现误解的时候,能够及时纠正过来,避免尚且年幼的柳姑娘因为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误解,从而误入歧途?可偏偏柳姑娘她...”

柳青山话音一顿,重重叹了一口气。

云泽心里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这才终于注意到,问题真正的关键,栾秀秀的火上浇油,其实就只占了一半左右,而另外一半,则是在于柳瀅本身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贪功冒进。

本身就是先天武道胚子的体质,让她在过往的修行当中,一直顺风顺水,尤其武道一途,走得尤为顺畅,从来没有遇见半点儿坎坷,就连修为境界的提升,也是宛如一飞冲天、拔地而起,整个凡人九品境,只用短短两月时间,就顺利度过,甚至不必担心根基不稳,难建高楼。

没有沉淀,没有打磨,就这么顺顺当当走到了今天,倘若不是因为云泽担心她的修行速度太过迅猛,让她将境界突破的事情尽量压一压,以免留下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患,恐怕时至今日,哪怕她还没有突破十二桥境,也该能够触碰到十二桥境的边缘门槛了。

如今再看,云泽这才终于发现,自己的担心好像是对的。

而那所谓的不为人知的隐患,恐怕也不在于修行根基,更不在于肉身体魄,而是心性心境。

可即便如此,柳瀅的修行也仍是顺利得有些过分。

所以许穗安才会故意借机设下这场明心见性局?

但柳瀅毕竟年纪还小,山上的事情经历也少,又哪里能够知道循序渐进与脚踏实地的道理?而若这场明心见性局中,柳瀅真的输了,因为误解了第六层某一本书中的某一个道理,从此误入歧途,一去不回,最终又会落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云泽心头沉重,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针对此间正在经塔六层看书的柳瀅,设法相助。

柳青山沉默许久,这才嗓音低沉继续说道:

“其实这里的书本,由易到难,由浅到深,已经整理排列出来了,第一层的书本当中,甚至包含《千字文》这种稚童蒙学的认字书本,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道理浅显易懂的书籍,大多都是稚童蒙学需要用到的书本。再往上,那些书中的道理、学问,文字的深度,就会随着层数的增加逐渐增加。所以柳姑娘应该从第一层开始,而不是直接跑去第六层,更不该是第七层,第八层。贪功冒进,可是读书与修行中的大忌。”

说完所有想说的之后,柳青山就忽然站起身来,顺便将那还没喝完的梨花酿藏入气府,转头与云泽笑道:

“心中苦闷之事已经说完了,还要多谢云公子愿意听我如此唠叨,至于这坛梨花酿,我就心安理得收下了,日后若有闲暇,可以去我那里坐一坐,自有别处买不到的好酒佳酿,可以款待云公子。”

言罢,柳青山便笑着拱一拱手,没有计较云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以为是冯长老的阵法出了问题,将他压得动弹不得,再与冯铄打了招呼之后,便扬长而去。

相较于来时的萎靡不振,神色疲惫,走的时候,这位柳氏麟子的脚步,依然变得格外轻快。

可云泽心里却是愈发沉重。

冯铄暂且停下阵法的钻研,转过身来,笑问道:

“你在担心柳瀅会因年纪太小,阅历太浅,就无法顺利度过这场的明心见性局?”

云泽瞥他一眼,沉默不语。

冯铄也不在意这些,正要开口,恰好此间有人经过此间,就立刻住口,暗中以手掌下压,以某种信手拈来的灵纹阵法将此地完全笼罩,避免会被他人听到一些不能暴露的问题,之后便缓缓说道:

“我且问你,究竟何谓明心见性?”

云泽皱眉,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还是开口答道:

“率直坦诚内心本性。”

冯铄微微摇头。

“你与柳青山的闲聊之间,他已与你说过自己对于很多道理学问的见解,其中就有提到,人性本恶,后有言道,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既然人之本性为恶,又为何还要明心见性?倘若修行中人,人人都要明心见性,还归本性之恶,岂不就要天下大乱?”

云泽哑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冯铄面露无奈之色,稍稍迟疑,还是循循善诱道:

“那我问你,你会走上修行路的原因是什么?”

云泽稍稍一愣,皱眉沉吟,缓缓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挣钱吃饭,再后来...就是想要继续活下去,到今天,也还是为了活下去,毕竟父亲留给我的仇家太多,也太厉害,如果不能努力修行,就肯定会有一天死在他们的手里。”

冯铄微微点头,又问道:

“那你以为天下修行之人,为何修行?”

云泽正要开口,忽然有些迟疑,最后反问道: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修行的理由,这怎么回答?”

闻言如此,冯铄眼角猛然一跳,有些恼火,伸手指了指神情错愕的云泽,最后一甩大袖,斜着眼睛看向云泽,满脸嫌弃,干脆不再继续打哑谜,直接给出了答案。

“明心见性所谓的性,不是先天之性,而是后天之性,再要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认可的道理、最根本的想法,这些东西,发乎本心,却会因为种种杂念被迫迷失。而明心见性的目的,究其根本,就是为了能让一个修士彻悟自己的内心,找到自己最为认可的道理,并且找到坚持下去的方式,现在明白了?”

见到云泽点头,冯铄舒了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明心见性局,虽然会与年龄大小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只要不是尚且不明事理的稚童,都可以使之步入明心见性局中,关键只在合适的时机。以柳瀅如今的年纪而言,足够了。”

云泽皱眉问道: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柳瀅的心性心境出了问题?”

冯铄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见状,云泽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无奈冲他翻了个白眼,取了一叹梨花酿出来,却也并未递上前去,而是搁在自己面前。

“说完再给你。”

冯铄咧咧嘴,有些无奈,只得明言道:

“确实有些问题存在,关键在于柳瀅因为自身先天武道胚子的鼎炉体质,就让她在修行路上走得太过顺畅,几乎没有任何艰难险阻,再加上柳瀅如今年纪确实不大,心思正是比较单纯的时候,就难免以为自己很厉害,不管做什么都会很轻松,长此以往,就会逐渐变得骄傲起来,不仅自视甚高,并且受不住打击,一旦遇见什么磕磕绊绊,哪怕只是一座小坑而已,也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或者出现气急败坏的情况,最终走了歪路。其实这就跟种菜一样,若不打定,任其顺顺当当一直长下去,最终的收成肯定不好,可若适时打定,那么之后结出的果实,反而就会更加饱满。都是一样的道理。”

冯铄叹道:

“许阁主离开之前,曾经暗中找过乌瑶夫人,让他们最好不要插手此事,现在我将这件事与你说了,你也最好不要插手此事,因为许阁主顺势而为的这场明心见性局,其实恰好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所以哪怕最终的结果不如人意,也最多只是读了一些太过深奥的书本,一时间有些糊涂和迷茫,对于某些道理存在误解,便在错误的方向走出了一步。若要挽回,不算很难,只需要让她重新脚踏实地地将底层书本再读一边,循序渐进,最好再有良师陪同,为之循循善诱,为其重新架构这些道理,只需时日足够,功夫得当,即可无恙。所以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都不会真正伤到柳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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