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北上
弟子房前,姜北正在目送云泽离开。
在其身旁,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位年迈老者,身材瘦小,悄无声息,望着已经逐渐走远的云泽背影,眉关紧蹙,眼神凝重。
“此事可信?”
姜北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这件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三族老头上既然顶着族老之名,就必然不是旁人可比,有些事,他理应知晓该做也或不该做。可云小子毕竟是我为数不多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反之亦然,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不会骗我。”
年迈老者轻轻点头,稍作沉吟之后,又问道:
“若其所言确实可信,那老夫是否需要回去一趟?”
闻言之后,姜北面露迟疑之色,望着云泽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转身回去弟子房,一屁股瘫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一边抽出一根香烟丢进嘴里,手指一撮,将其点燃,一边抬脚踩住桌面边缘,稍稍用力,便后仰过去。
年迈老者静候一旁,垂手而立。
直到许久之后,姜北这才长长吐出一股白烟,轻声说道:
“怕只怕会是调虎离山计。”
年迈老者面露疑问之色。
姜北面无表情,抽了口烟,吞云吐雾道:
“云小子只是在返回学府的路上,因为顺路经过,这才回去看一看。”
年迈老者微微低头。
“老夫愚钝,还请麟子明示。”
姜北笑了一下,将脑袋枕在椅背顶端,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双臂随意垂在身体两侧,望着屋顶横梁缓缓说道:
“云小子南下返乡一事,其实不算隐秘,至少是在学府但中,但凡有心之人,只需稍作打听就能知晓,这是第一点。其次,三族老早便将夺权希望全部放在姜星宇这个后辈身上,所以两人之间,哪怕远隔千万里之遥,也必然会有联络之法。千里传音阵稍显不足,可万里传音阵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无非就是多花一些灵光玉钱罢了。再次...南域那边,可还有位青竹姑娘在等云小子呢。”
姜北伸手取下嘴里已经只剩一半的香烟,弹了弹烟灰,面露无奈之色。
“所以南下返乡的路上顺便跑去南域看一看,或者返乡回来的路上回去看一看,都在情理之中。如果我是三族老,就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云小子并不知晓每座仙宴阁幕后主家的身份,所以他也不会知晓,南域那座仙宴阁的幕后主家,就是三族老。如此一来,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有很多了。打个比方,云小子途经南域,顺便回去看一看的时候,那位本就出身仙宴阁的少女修士青竹姑娘,因其本身所修灵决的缘故,必然会将云小子留下一解相思愁,再加上青竹本身其实不算已经离开仙宴阁,所以后院小楼必然还会为其保留,就成了两位私会的最佳去处,而那本就隶属三族老麾下的大掌柜,也就有了数不清的机会可以靠近云小子,与他说明真仙宴的事。”
姜北转头看向身旁那位年迈老者,笑问道:
“如果你是云小子,会不会在回来之后告诉我?”
年迈老者略作沉吟,闷不吭声点了点头。
姜北叹道:
“这不就是三族老真正想要的?他是料定了云小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所以肯定不会轻易暴露说话之人的身份,免得咱们跑去追问这件事的具体经过,将其暴露,从而惹来杀身之祸。这也是三族老这番手段当中最为高明的地方,逼得我要将你这位护道人派回姜家,查探真相,可一旦如此,我的身边就再也没有旁人相助,你猜姜星宇身边那位隶属三族老麾下的护道人,会不会趁机对我出手?”
闻言之后,年迈老者面上立刻露出一副惶恐之色,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姜北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在这方面,你还得跟云小子好好学学。”
说到这里,姜北忽然笑了起来。
“以前的时候,你还常跟我说这小子没什么心眼儿,肯定是个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傻子,现在如何?他对这件事的背后牵扯,知道得还没我多,却偏偏已经寻到了解决的法子,若非如此,你以为他在临走之前,为何还要刻意提起,杨伯已经带着鹿鸣提前南下返回学院,不就是为了彻查此事?”
年迈老者眼角一跳,低头弯腰更甚先前,一阵汗颜。
姜北掐灭了刚刚取下的烟头,丢到一旁,随后皱眉沉吟片刻,忽然取出纸笔,一边埋首写信一边缓缓说道:
“这件事暂时不用管了,但也不能放松警惕,毕竟现在只是我与云小子的猜测罢了,是真是假,尚未分明,所以谁也无法保证三族老是不是志在别处,尤其再过两旬左右就是北上之日,谁也说不准到时又会发生什么...总之你就暂且留在我这边,好好担任护道人,南域那边交给杨伯。”
说完,姜北也已写完,拾起墨迹未干的宣纸抖了几下之后,便递到旁边那位年迈老者的手中。
“去趟敬香楼,让他们找个信得过的人将信送去姜家,亲自交到父亲手里。”
年迈老者颔首应下,随意瞥了一眼信中内容,忽然神情一滞,愕然道:
“殿下,这...”
信中所讲之事,字数无多,概而言之,便是鹿鸣身为云泽门下开山大弟子,如今既然到了北城南域,作为地头蛇的南域姜家,自然需要对其多加照拂。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罢了,其实背后另有深意,一方面是云泽临走之前提及席秋阳时,刻意带上了看似无关紧要的鹿鸣,就是想要姜北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够传信姜家,对其多加照拂,另一方面,则是姜北也想借此良机,尝试修缮父亲与席秋阳之间的关系。
一些陈年旧事,早该过去了。
姜北挥了挥手,不愿多说,年迈老者眼见于此,也就不敢多问,低头弯腰应了一声,便双手捧信后退出门。
桌上摆的两壶酒,还没喝完。
姜北仰头枕在椅背上,望着头顶房梁怔怔出神,许久之后,这才幽幽一叹,打从烟盒当中取出最后一支烟,捏扁了烟盒随手丢掉,独自喝酒,吞云吐雾。
...
之后两天,风平浪静。
许是之前的自爆之事已经露出马脚,所以钟婉游身边仅剩的那些追求者们,忽然就销声匿迹,好像是身为幕后之人的那位傀儡师,已经彻底打消了原本的想法。只是即便如此,钟婉游也没有随随便便放松警惕,尤其是在最近两天,不知为何,总能在中央主峰见到那位疑似龙虎山出身的三年新生詹博洋,尽管按照谍报探子的说法,此人仅仅只是为了访友喝酒,可钟婉游仍是对其疑心深重。
第三天。
云泽没再丢下柳瀅独自下山,而是将其带在身边,顺便叫了平日里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阮瓶儿,依次造访了学府中的几位好友,与之辞别。到最后,又与钟乞游钟婉游兄妹二人一道下山,先是去了一趟芝兰室,又去一趟大乘佛堂,这才转去敬香楼,取了三天前就已定下的祭拜先人所需之物,无非就是一些品相较好的纸钱、线香、香炉之类,侯氏大掌柜并未过问这些,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便将云泽一行五人送出大门。
离开敬香楼后,云泽这才记起另一件事,带着几人转去姒家磨刀崖。
钟婉游跟在云泽一侧,目光落在其手中那座香炉上,通体金黄,方才只有人头大小,雕龙刻凤,两边把手则是金猊雕像,虽然不过世俗凡物,可龙凤金猊,却也栩栩如生。
钟乞游好奇轻声问道:
“云兄弟,这是要去祭拜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