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禁器
诸如此类的约战,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云鸿仁无意于此,毕竟含他在内,山上以身为蛊的这几人,便是比起笼中黄鸟也无异,三个人加起来的下山次数,也仍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更何况约战一事,对于云鸿仁而言并无好处。
孟支离与吕梦烟两人,各自都有鬼仆作为护道人,前者身边站着《百鬼图录》上排名十三的山肖,后者身边站着排名第五的青槐,唯独云鸿仁,原本还以为青槐已经选择将宝押在他的身上,直到上一次惨被丢入鬼狱之中,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无人押宝的孤家寡人。也正因此,云鸿仁才深刻知晓,哪怕他与另外两人刀剑相向,生死相搏,最终的结果也无外乎是山肖青槐忌惮虽然不在蛊斗局中,却也身为人父的云温章,便迫使他们点到为止。
不过无论山肖还是青槐,其实相当乐意云鸿仁上门约战,毕竟度朔山说到底也就只有这么大,除了为数众多的鬼仆之外,其余活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并且绰绰有余,虽然形势复杂,关系紧张,可相互忌惮之下,仍是极少出现剧烈冲突。
说白了,就是度朔山上的江湖太小太小,小到任何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导致这座水坑一样的江湖掀起一阵滔天大浪,所以无论孟支离还是吕梦烟,就难免缺少与人生死厮杀的经验,唯独云鸿仁,前后两次被云老爷子丢入鬼狱,虽然容貌全毁,又少了条手臂,可在这一方面,却远远胜过另外两人。
所以约战一事,不仅对于云鸿仁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反而会在某些方面,沦为另外两人打磨自身的厝石。
生死厮杀,与指点喂招,可谓天壤之别。
正是因为心里清楚这件事,所以云鸿仁才始终按兵不动,任凭孟支离与吕梦烟数次挑衅,也无动于衷。直到后来,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云鸿仁出门闲逛,恰好是在某个不太起眼的角落,撞见了孟支离以活人喂养腰间血剑的一幕,此事之后,云鸿仁先是问了云温章,后又翻遍后院经塔,依然没能找到血剑的来历,又恰好,此事惊动了平日里并不引人瞩目的云温河,便主动上门询问原由,随后告知血剑真相。
也是从那以后,云鸿仁才开始主动约战孟支离,为的就是赌一下山肖应援不及,让他可以趁着飞剑滴血还未殃及云泽,提前手刃孟支离,以绝后患。
但事情却也不是那么顺利。
毕竟云温章不在这场蛊斗局中,便被云老爷子勒令要求不许随意插手,所以哪怕云鸿仁已经不止一次想过要让云温章拦住山肖,却始终没能狠心开口。
那可是他的生身父亲。
云老爷子能够轻易罔顾父子之情,但他不能。
说到这里,云温章面露无奈之色。
“知其不可而为之,虽有不妥,但总要试一试的,哪怕希望渺茫,也总要强过知而不为,全无希望。”
云泽不置可否,起身望去。
雪姬目光看向云温章,后者略作沉吟,轻轻点头。眼见于此,雪姬便大袖一扬,带上叔侄二人,在原地消失不见。
...
云府后方,血光乌光轰然一散,罡风四起,落土飞岩。
云鸿仁神情冷漠,身形后退落在其中一株荒草头上,取自阴间玄玉炼制而成的长剑悬在肩头,剑气流泻,通体漆黑,长及七尺,柄去三分。长剑本该双手掌握,只是因为云鸿仁丢了右臂,便唯以左手并拢双指,引剑呼啸。其实也正因此,原本是以剑术见长的云鸿仁,才会转而走上最以剑气见长的剑修路数,并且辅修灵纹之道,助涨剑气,与最以剑术见长、并且辅修炼器之法的孟支离,看似相仿,实则却是截然不同。
前者比之胜于法,后者比之胜于器。
更高处的山崖上,山肖与青槐二人都在观战,一个蹲在悬崖边缘,一个双臂环胸而立,在下方战况稍歇的时候,不约而同微微抬头,目光看向云府围墙上突兀出现的云泽三人。
现身瞬间,雪姬就以灵纹之法隐去了他们的踪迹,所以战况稍歇的两人,并不知晓身旁又多三人,不过灵纹之法毕竟粗陋,自是没有可能瞒住悬崖上的山肖青槐。
那身材高大,偏偏皮包骨头的山肖,远远冲着云泽三人咧嘴一笑,顺便抬手晃了两下,而后站起身来,学着读书人的模样作了个揖,虽然板板正正,可怎么看怎么滑稽。
青槐无动于衷。
云泽皱了皱眉,很快就不再理会山顶两人,云温章与雪姬也都视而不见,目光看向针锋相对的两人。
云鸿仁脚踩荒草,如履平地,看似风流,实则杀机暗藏,悬于肩上的七尺长剑,陡然间一闪而逝,像是一条黑线飞掠而出,剑尖所指,正是孟支离的眉心所在。
这抹剑光,来得极为迅猛,剑气流泻,随后而至,宛如惊涛骇浪一般向前扑去。可孟支离却并未躲闪,手中飞剑滴血陡然间掀起一片腥光摇晃,罡风烈烈,隐约之间竟是杂有阵阵兽吼之声,两团剑气砰然相撞,宛如黑墨朱砂于水中相碰,剑气肆虐,只在转瞬之间,就让这片土地变得千疮百孔。
一道道剑气激射宛如箭雨一般,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深邃沟壑。
荒草凄凄,却尽作齑粉飘散。
剑气肆虐。
云鸿仁脚步迈出,笔直一线,抬手抓住翻转而回的玄玉长剑,迎面冲去。
两人修为相仿,同在炼精化炁境。
只是云鸿仁炼精化炁的程度还要更高,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许多。
所以孟支离总是无奈失去先机。
云鸿仁一脚踩下,隔了几尺有余,地面却砰然炸裂,身体倾斜向前一剑斩去,剑气如墨,翻涌而出,气势汹汹,犹似决堤之后的洪水一般,大浪奔腾。奇怪的是,孟支离非但不退,反却逆流而上,手中飞剑滴血锋芒毕露,带起阵阵兽吼,竟是撕破黑云,随后整个人欺压上来,剑指心口。
云鸿仁眼神微沉,撤手回剑,格开滴血之后,拧腰旋身一脚踹在孟支离回手之后横于身前的剑身之上,玄玉长剑顺势脱手,稍稍停顿一瞬间,便激射而出。
孟支离后退同时,一掌拍在玄玉长剑的侧面,铿锵声刺耳无比。
一退十丈,玄玉长剑确如附骨之疽,纠缠不休。
孟支离眯了眯眼睛,皱起眉头,掌心已经血肉模糊,随后骤然发力,一拳猛砸玄玉长剑,身形借势翻转而去。
云鸿仁双指并拢,竖在面前。
玄玉长剑转过一个巨大弧度,剑尖朝下,悬在上空,一条条剑气盘绕周遭,犹似壁垒一般,剑阵一成,云鸿仁口中念了一个“落”字,一条条如墨剑气,横空出世,一如那把玄玉长剑,笔直向下,缓缓旋转,不过稍稍一顿,就宛如大雨滂沱,轰然砸向立于剑阵中心的孟支离。
一时间烟浪冲天,也似是整座度朔山都在颤抖。
云泽适时抬头看向山崖上方的山肖。
后者眯眼而笑,没有半点儿紧张之感。
果不其然,烟浪之中忽有一点腥光乍现,随后冲天而起,几乎是将半个天空都给染成殷红血色,犹似血海浮空。孟支离身形冲天而起,凌虚蹈空,立于百丈高处,虽然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气势却没有半点儿衰竭之象,双眸之中腥光闪烁,发丝乱舞,周身上下血光流淌,也似一只庞然大物,尚未有形,却在其中,孟支离宛如一尊染血神明。
云鸿仁冷哼一声,脚下重重一踏,身后浮现苍茫之象,深海之中,渺渺茫茫,不见其广。
天地之间忽然传出一阵轰鸣声响。
滚滚长风浩荡,吹得周天混沌。
两座异象甫一触碰,那座千仞石崖,便不堪重负,出现了一条深及十丈的巨大沟壑。
云鸿仁拔地而起,剑随身走,搅动深海暗流激涌,肉眼可见。下一刻,一团黑墨,就从这边涌向那边,将那摇曳不止的腥光生生撕出了一条巨大缺口。玄玉长剑裹挟剑气而动,滚滚向前,孟支离一剑剑斩出,斩得如墨剑气四处流散,随后整座血海轰然一震,凝入剑中,一劈之下,天地之间便有腥光一闪而逝,生生是将云鸿仁的那座深海异象撕成两半,相互消湮变作杨柳棉絮一般,被罡风搅动。
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