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为强则主
毕竟往常押镖,最多也就只能赚些金银铜钱之类的山下凡人钱,可以用来维持生活,满足衣食住行,但修行所需的山上神仙钱,实在是不太多见。
中年男子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只是重新回到大堂的时候,却早已不见那位洞明麟女的踪影。
中年男子有些惋惜,毕竟诸如此类的大人物,不太常见。但在同时,中年男子又有些庆幸自己及时认出了这位洞明麟女,更加庆幸的则是往日里束下极严,决不允许局中镖师以貌取人,尤其轮班担任守门护院的镖师,更是不许因为穿戴方面的问题就狗眼看人低,若非如此,只怕这次就要赚钱不成,反而还会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并非后知后觉的中年男子,在认出了宁十一这位洞明麟女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到这会儿,汗水反而已经干透了。
中年男子抬手摸了摸之前揣在胸口的两枚玉钱,忽然咧嘴一笑。
那位洞明麟女,比起早些年他亲自押镖途径剑气小镇时远远见到的模样,虽然变化不多,但也确实变了些模样,脸颊已经没有了那个时候的圆乎乎,而且变得下巴尖尖,尤其眉眼间无形之中的一抹锐利,真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中年男子转身坐在椅子上,又开始遗憾起来。
早知道来人是那洞明麟女,就该把儿子一并带过来的,万一,只是万一,那位洞明麟女能对自己那个相貌还算不差的儿子一见钟情,该有多好?
...
夜幕笼罩之下的街道上,宁十一悄无声息站在镖局对面一件房屋的拐角处,目光看向那个很快就已收拾妥当,不等天亮便匆匆出门的镖头,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飞驰而去,直到再也瞧不见那位镖头的背影,宁十一这才收回目光。
信中所写内容,并不复杂,只是希望老秀才在看到这封信后,就能派人赶来这边,寻找那伙山贼恶匪的具体去向。
可以出手阻拦那伙山贼恶匪继续杀人,但不必剿灭,等她回来。
宁十一也是被迫无奈。
按照镖局那位总镖头的说法,半年之内,最慢一年,就会将信送到,这已经是镖局能够做到的极限,可如果换做宁十一亲自返回,速度也未必能够快出多少,主要还是如今身负重伤,倘若还要整日赶路,跋山涉水,伤势的恢复就无疑还会更慢一些,严重拖累她的脚步。
而在这半年一年之内,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那伙山贼恶匪之手...
宁十一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胸脯高高隆起,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这些。只是这次深呼吸幅度太大了一些,宁十一脸色微微一变,只能咬紧了牙关默默忍受脏腑疼痛,嘴角已经溢出一缕鲜血,就干脆原地盘坐下来,吞了一枚雪白丹药入腹,略作调息,这才暂且压下体内还未恢复的伤势。
夜深人静。
宁十一重新睁开双眼之后,又取了之前那封没有寄回洞明圣地的书信,其上勾勾画画的痕迹相当杂乱,很多内容,都是写了又改,改了再写,却时至今日,也依然没能让这治下之策完美无缺。
宁十一实在不想洞明圣地重蹈柏氏妖城的覆辙,毕竟柏石妖城那次积羽沉舟的大乱,实在是死了太多无辜之人,以至于在其辖下地界之内,一连数年,哪怕没有遭遇任何天灾,也仍是一副民不聊生的凄惨局面。
古有言之: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所以效仿古代王朝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妥。
可在此之外,又有什么法子能够避免有官必贪?
金钱、权势、女人之类的种种利益,从来都是最害人心,若非如此,如今的天下,人族九大圣地,八大世家,包括妖族十二妖城在内的这些庞然大物,又怎会全都选择以力治下的蠢笨法子?又怎会在明知山上仙人以人为本的情况下,还对很多伤天害理之人视而不见?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天下不平事,根本就数不胜数,管不来的。
宁十一忽然记起之前还在东明城时,云泽用来嘲讽她,同时也是用来点醒她,便高声朗诵出来的那首诗。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宁十一的嗓音有些沙哑。
她将右手手掌轻轻放在横陈于膝的柳叶刀上,从刀鞘刀尖,缓缓抚摸至刀柄,沉默无言。
都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有报,如影随形。
那么,那些惨遭杀害的无辜之人,他们就只是一个又一个凡夫俗子罢了,进山打猎,下地种田,甚至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只是吃饱穿暖。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真是身为弱者,就活该被人视如猪狗,命如草芥?
难道真是身为弱者,就是他们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错事?
良久,宁十一抬头看向宛如黑布一般的夜幕。
月明星稀。
她忽然咧了咧嘴角,笑了起来。
自嘲不已。
...
夜幕下,火光熊熊。
身为这伙山贼恶匪首领的童乐,难得亲自出手,带了一众约莫二三十人,骑着高头大马,趁着夜色,直接杀进了赶路途中遇到的一座村落,前后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村子里上前百姓,就已经不剩几个活人,仅有的那些,也全部都是生不如死,被一个个满脸狞笑的山贼恶匪骑在身上,随意驰骋,但身为凡夫俗子,却没有半点儿反抗之力。
童乐从来不喜露天席地,便盘腿坐在村头一座砖石垒砌而成的房屋屋顶,手边还搁着两坛前不久才刚从村子里面找见的好酒。
童难也在屋顶,刚要回头瞧一瞧那些止不住发出阵阵哭喊声的女人,就被童乐一个巴掌扇在脑袋上。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酒可以喝,女人别碰,还不到时候。”
童难捂着脑袋,龇牙咧嘴。
“我就想看看,过一过眼瘾还不成吗?”
童乐将一坛酒给搁在童难跟前,后者瞧见,当即撇了撇嘴,一阵咕哝,然后丢开扛在肩膀上那杆带血的银枪,一把掀开酒封,抱起酒坛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喝的没有洒的多。
末了,方才十一二岁的半妖少年,一把撇开还有大半酒水的酒坛,任其摔在地上,直接摔得四分五裂,已经变作半妖模样,口生獠牙,竖瞳狭长,忽然身形一翻,就将方才丢在一旁的银枪抓在手中,另一只手扒住屋檐,身形尚且悬空,就已经一枪刺穿了窗扇,里面立刻传出一声惨嚎。
鲜血泼洒在窗扇上,瞬间染红了大片窗纸。
童难眼神兴奋,一脚踹开了窗户,身形落入屋内。
不多时,便抓出了一个貌似不过豆蔻之年的少女,左手手指死死钳住了少女脖颈,任其如何挣扎,也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半妖少年来到黄土围墙围城的小院里面,抬头看向坐在屋顶喝酒的童乐,兴奋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干爹,这小娘们儿是我抓到的,就交给我呗?!”
一边说话,童难一边将银枪翻转,插入地面,又一把将那少女拽到怀里,将脸狠狠贴近少女脖颈,嗅了一口女儿芬芳,右手已经毫不客气地攀上少女胸脯。
童乐喝了口酒,然后瞥他一眼。
还在享受女儿芬芳的童难忽然激灵灵一个寒颤,他颇为不甘的抬头看向这个曾经救他一命的干爹,咬了咬牙,忽然发出一声极为暴躁的低吼,宛如野兽一般,左手五指忽然捏紧,指甲嵌入少女脖颈皮肉之中,然后往下用力一拉,就将少女整条喉咙直接撕了下来,连同身上的衣裳,也呲啦一声,完全坦开。
半妖少年狠狠瞪了一眼少女微隆的胸脯,丢下手里的鲜血淋漓,一脚踩在上面,直接将那少女胸膛踩得炸碎开来,仍不罢休,抬脚再跺,势要这位无辜少女粉身碎骨一般。
童乐始终斜着眼睛看向童难。
龇牙咧嘴的少年,竖瞳当中,正流露着难以自抑的凶残暴躁。
这一点,倒是与绝大多数的妖族相仿。
不过童乐对于这些并不在意,他又喝了口酒,目光望向夜幕笼罩之下的山野,听着身后这座大火熊熊的村落当中,不断传来的一声声痛苦哀鸣,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出神。
如果自己当初没能躲过师门的追杀,最终的下场,或许未必能比那个方才豆蔻之年的少女强出多少,毕竟师门里的规矩还是很严的。
然后又想到了那个不知好歹竟然胆敢杀上门来的黑衣姑娘。
童乐忽然嗤笑一声。
“为强则主,为弱则奴,这他娘的狗屁世道,不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