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江湖厮杀
“干他娘的,瞅着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力气恁大?”
嘴里骂了一声,马匪头子甩了甩手臂,一步踏地,整座石台随之轰然一震,身形宛如奔雷向前,大刀霍霍,当头便斩。
仍是硬碰硬的一刀迎上。
但这次刀锋碰撞刀锋之后,无论宁十一还是马匪头子,都是一步不退,只是相较于马匪头子,宁十一显然犹有余力,在刀锋碰撞的瞬间,手腕一拧,便将大刀劈斩的方向引向旁处,随后脚下欺进一步,柳叶刀刀背贴着左边臂膀,就直奔马匪头子脖颈而去,刀光凌厉,卷起一片雪白耀眼的光芒。
才只第二刀。
麻杆男人默默叹了一口气,大概能够看得出来,那位不知来历的年轻姑娘,要比身为马匪头子的老三强出太多,无论力气、刀法,还是气府、命桥,都是如此,当然老三之所以迅速落败,也跟之前他那一肘脱不开关系,尽管用力并非很重,可毫无防备之下,老三依然受了一定程度的内伤,还未来得及调理片刻,就冒冒失失提刀上前,并且试探性的第一刀不敌之后,也该立刻明白过来,不能与之硬撼,却偏偏故技重施,真以为你个无根浮萍一样的野修散修,在刀法方面,能够稳稳胜过这些有着正儿八经师门传承的修士?
心思急转如电,念头才起,麻杆男人的身形,就陡然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的时候,那把只是之前顺手拿来的朴刀,就已经斜着插进了宁十一与那马匪头子两人之间,朴刀刀锋擦着柳叶刀刀锋,一路火花,最终是以刀柄护手撞在柳叶刀侧面,这才终于险而又险地留下了马匪头子的脑袋。
麻杆男人身形一转,就闯入战场,看似靠在马匪头子的怀里。
宁十一一刀落空,顺势翻身而起,两脚接连踹在麻杆男人横在面前的朴刀刀身上,砰然两声之后,麻杆男人便背靠马匪头子,一起后退数丈有余。
一步步踩在地上,带起一连串的沉闷声响。
麻杆男人好不容易停下脚步,忍不住晃了晃手腕,咧了咧嘴角。
“还真是力气大得吓死个人。”
宁十一身形翻转落地的瞬间,脚下重重一踏,身形就宛如疾电般射出,用了马匪头子之前硬碰硬的第二刀,向着麻杆男人当头劈下。
刀罡剑气汹涌流泻,盛气凌人。
粗壮如同蛟龙一般的刀罡剑气,直冲麻杆男人的面门,雪白璀璨,后者自是不敢大意,长臂递刀,人随刀走,竟也是用刀的行家,一口气踏出三步之后,最后一步踩在地上,便拧转腰杆,将手臂抡直,转了一圈之后,正可谓势大力沉的一刀,就同样掀起大片刀光,雄浑罡气在两人中间炸开,雪白璀璨。
刹那之间,麻杆男人脚下生根,身形往右倾斜下去,几乎紧贴地面,一道雄壮身形便紧随其后忽然出现,那马匪头子恰好一步跨过麻杆男人,闯入炸碎未散的罡气之中,大刀横扫。
宁十一迅速抬刀格挡,下一刻,她整个人就撞向侧面的巨石。
砰然一声。
宁十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毕竟是最早跟在童乐身边的一群野修散修中仅剩的两人,多年行走江湖,打家劫舍,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江湖厮杀,早就已经数之不清,更何况这个行当,本就是脑袋拴在裤腰上,难免经常会有意外发生,不是今儿个阻截商队之时,被那些古道热肠的江湖游侠儿撞见,就是身为野修散修,又是山贼恶匪,遇见了自诩正道的山上谱牒修士,生死之际,已经走过不知多少遭,与人生死厮杀的经验,便绝非宁十一这种山上出身的年轻一辈可以相比,尤其两人之间的配合,更是心有灵犀,天衣无缝。
江湖厮杀,可不是擂台比武,没什么规矩可言,插眼撩裆,下毒偷袭,根本不必在意施展出来的手段是不是会被别人评作下三滥,只要能够杀人就好,毕竟无论江湖厮杀的起因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只是为了你死我活。
麻杆男人和马匪头子,已经算是很讲究了。
若在往常,麻杆男人身形斜下的时候,还会手掌一拍地面,顺势出刀,直奔下三路而去。届时,便是上下两刀共同斩来的局面,倘若身形足够灵敏,或可后退躲闪,但也容易丢了先手,就此落入被人压着打的凄惨局面;可若身形不够灵敏,就挡得住上面挡不住下面,要么直接被那马匪头子砍掉脑袋,要么就是被那麻杆男人捅穿裤裆,同样下场凄凉无比。
只此一招,麻杆男人和马匪头子,就曾联手杀过不少自诩正道便多管闲事的山上修士,更杀过许多古道热肠的江湖游侠儿。
但今天这个,却不能杀。
马匪头子扯了扯嘴角,知道麻杆男人方才不曾再次出手,是有所保留,虽然已经反应过来,那个巨石下面的年轻姑娘来头不小,很可能只是一次出门游历,暗中还有护道人跟随,可心里仍是或多或少有些不忿。
一刀劈飞了宁十一,落地之后,马匪头子就立刻大跨步追了出去,反而麻杆男人手掌一拍地面,翻转起身之后,瞧了瞧宁十一如今的状态,便未曾跟随上前。
宁十一背靠巨石,冷眼看着马匪头子横冲直撞而来,竖起左手拇指,抹了一下嘴角血迹,随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就将侧过身形,左脚脚尖点地,以右腿作为身体支柱,承载着身体重量,左脚缓缓划出一尺有余,摆了一个刀使剑招的架子出来,同时左手并拢剑指,从柳叶刀的刀兵护手处,沿着刀身缓缓向前,一抹而过。
柳叶刀铮铮作响,刀罡剑气流泻而出,光芒璀璨。
鬓间一缕青丝,无风自扬。
随后以刀作剑,一剑递出。
宁十一与那马匪头子,立刻杀作一团,刀罡剑气不断流溢而出,落在地上,落在周遭巨石上,便多了一道又一道狰狞沟壑。转瞬间,两人便已过招百余,宁十一是刀使剑招,最重精巧,刀罡剑气连绵不绝,宛如滔滔大河,气势凌人,而那马匪头子却是大开大合的路数,尽管修为境界在野修散修当中算是极高,却没有什么精妙可言,若非劈砸便是横扫,就只讲究一个力道沉重,力求一击毙命。
柳叶刀作柳叶剑,宁十一再次施展一个缠字诀,将迎面斜斩而来的大刀引向一旁,随后腰杆拧转,左脚向前踩出半步,右脚随后踏出一步,险而又险躲过大刀回斩,闯入马匪头子尺许之内,脊背撞入马匪头子的怀中,一肘上扬,砰然砸在马匪头子的下巴上,砸得马匪头子脑袋扬起,踉跄后退。
重新取得先机的宁十一,面冷如覆霜,腰杆再一次拧转,柳叶刀一剑直奔心口而去,却被马匪头子迅速一拳砸在刀身,沙包大的拳头立刻见血,被柳叶刀上汹涌流泻的刀罡剑气撕裂皮肉,暴露骨骼。
血珠飞溅。
马匪头子喘气如牛,面上神情越发狰狞,右手操刀再次下劈。
宁十一却已顺势转身,飞起左脚,后又转过身来,再起右脚。前后两脚结结实实踹在马匪头子的小腹上,砰砰两声,力道沉重,直接踹得马匪头子无力出手。便再第二脚之后,宁十一身形又是腾空一翻,直接一脚甩在马匪头子的脸上,将他踢得脖颈拧去,身子腾空翻了三五圈才堪堪落地,一阵头眼昏花。
那麻杆男人看得皱眉,两眼眯起,就要再次上前。
马匪头子已经爬起身来,张嘴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当即瞠目欲裂,暴喝一声,左手手掌一拍地面,身形腾空,连翻数圈,右臂却是抡圆了膀子劈出一刀,将紧随而来的宁十一逼得只得侧步躲让。一个空闲,马匪头子已经翻身而起,落地之后,再也没甚顾忌,手中大刀接连砍杀,仍是劈砸横扫大开大合的路数,却掀起一阵雄浑罡风,转瞬间就已经席卷而出。
麻杆男人与童乐都是神情一变,各自身形一纵,一左一右,来到众人身前,一个出刀,一个出拳,生生将那罡风刀光尽数砸碎。
那边已经传来轰隆一声。
原来是马匪头子一刀劈在一块巨石上,刀罡席卷,直接将那巨石劈得四分五裂,碎石乱溅,大部分都被罡风席卷,落下深渊。
宁十一神情冷峻,一步一掠,身形左右闪烁,前后统共十一步落下,避让了马匪头子之后毫无章法的几刀,随后就有一抹刀光由下而上斜刺而出,角度刁钻,速度奇快,任凭马匪头子炼精化炁境修为,也只眼角瞥见一抹雪白一闪而逝,立刻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却仍未建功。
两人之间,凭空多了一道身影出来。
身材壮硕的童乐,只以肉掌,便死死抓住了斜刺马匪头子脖颈的柳叶刀,四指紧扣柳叶刀刀背,虎口抵在刀锋上,却不见半点儿血迹。
宁十一脸色微变,就要抽刀,却一动不动。
童乐面露笑意。
“姑娘,可否点到为止?”
宁十一不答,忽然咬牙,旋身一脚直踹而去,却被童乐随意抬手,抓住了脚掌,而后双手一送,就用了巧力,将宁十一给推了出去,远远落在十丈开外,落地之后,宁十一又禁不住踉跄退后了两步,恰好来到山寨大门的附近,与最早站定之处,一般无二。
童乐面含浅笑,一只手按住还要再次上前的马匪头子,面带微笑,继续说道:
“打也打了,气也消了,想必凭借姑娘的眼力,也该看得出来你我二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差距,说句不太中听的,在下便是自缚双手,姑娘也未必能够伤得了在下。”
童乐忽然抬了抬手,示意宁十一不必多言,微笑言道:
“姑娘的眼力极好,在下的眼力也不差,自是能够看得出来,姑娘方才与我三弟一战,不曾尽力而为,并且保留极多,倘若姑娘是将自己的本事全部拿出来,不出十个回合,我三弟便会尸首异处,哪怕老二老三两人联手,也未必能在姑娘的手中走过百招。在下自是看得出这些,可即便如此,姑娘也绝非在下的对手。”
麻杆男人缓步上前,站在马匪头子的另一边,开口笑道:
“姑娘本事不差,但要论起经验,还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更胜一筹。从一个人走路的姿势、拿刀的手掌、自然而然的呼吸、出刀瞬间的眼神等等方面,不仅可以看出一位修士的跟脚来历,也能看出一个大概的深浅,所以在下之前才会明言自己绝对不是姑娘的对手,才会想要问一问姑娘,一旦对上大当家的,又有几成胜算?”
童乐笑道:
“行走江湖,怒见不平鸣不平,不是坏事。恰恰相反,在下方才听过姑娘所言,似也曾对那些道貌岸然之辈悍然出刀,实在是心中敬佩,倘若不是咱们身份有别,在下又是戴罪之身,师门叛徒,就实在想与姑娘结识一番,倒是可惜。但有些话,在下却要说上一说,算是作为一个过来人送给姑娘的劝言。行走江湖路,万般不由人,很多事,不是你想,就行,更何况天下如此之大,从大山大湖,到市井街巷,可谓处处都在江湖中,咱们谁也不是真正的神仙,走不完这座广阔江湖,更管不过来江湖上的许多不平事,到头来,还是要明白‘量力而行’的道理。”
童乐一阵长吁短叹。
宁十一神情冷漠,眼神更冷,望着好似愁肠百转的童乐,忽然嘴角一掀,面上露出些许讥讽之意。
“你们两个,倒是很会说话,不去做布道和尚可惜了,就凭这般口灿莲花的本事,想要收取十万佛徒,岂不是简简单单?”
一边说着,宁十一一边收刀入鞘,却手掌依然不离刀柄,已经微微有些衰弱的气势,也在收刀之后,就无形之中再次攀升。
她开始迈步上前。
童乐皱了皱眉头,面露些许无奈之色,主动上前一步。
“非得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宁十一默然无言。
童乐叹了口气,忽然摇头一笑,便将双手负于身后,轻声说道:
“你已经知晓,在下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野修散修,而是有着师门传承在身,自然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野修散修可以相比,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在下又确实是个野修散修,所以论起江湖厮杀,便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山上修士可以相比。既已明知如此,姑娘,可还要拔刀?”
宁十一握刀上前,缓缓拔刀,刀出一寸,其上流泻而出的刀罡剑气,便蔓延一尺,自身气势则上升一丈。
眼见于此,麻杆男人便立刻带着马匪头子后退几步。
童乐与宁十一之间的距离并非很远,短短几十步走完之后,宁十一的气势就已经要比附近最高的那座石山山头,还要更高一些,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个气势凌人,一个气机内敛,已经相距不过丈许距离。
浓郁大雾再次笼罩了山寨,可见距离,不足丈许,随后便有一抹雪亮刀光宛如蛟龙逶迤,一卷而过。
饶是麻杆男人和那马匪头子,也只能依稀瞧见不远处有着两道人影杀成一团,身材更加魁梧壮硕的那个,便是童乐,果真双手负于身后,只抬腿一脚,便将那道璀璨刀光轻易踹碎,而后两脚交替,旋身一脚,在宁十一横抹而过的一刀临近之前,就准确无误地抵住了刀柄。童乐不曾仗着修为境界凌空蹈虚,依然脚踏实地,借力拧转身形之后,便翻起一脚,再次拦住了宁十一的“刀招”。
童乐只防不攻。
数息之间,刀光霍霍,便是几十次近身杀招,但宁十一的每一次出刀,都在童乐的意料之中,方才手腕一动,或者未动之际,童乐就已经能够知晓宁十一的这一刀,或者下一刀,将会由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便说是几十次的近身杀招,其实宁十一统共出刀几十次,却没有一次能够完整出刀。
声势倒是极大,刀光漫卷,罡风纵横,吹得这场宛如大雾一般的刀罡剑气胡乱游走,也将这座石台削去了一层又一层,土飞尘扬,砂石满天。
直到百余次后,童乐才终于结束了这次的“指点”,在又一次抬脚旋身提在柳叶刀刀身侧面之后,双脚交替,身形继续旋转,随后就直接翻起一脚踹在宁十一肩头,便将她整个人都给踹飞出去。
童乐收脚之时,一脚重重踏地。
石山如林之间,忽然卷起一阵罡风,吹散了萦绕此间宛如大雾的刀罡剑气。
地面上,留有一滩血迹。
山寨大门的外面,宁十一倒在血泊当中,柳叶刀也已经脱手而出,落在更远处,而其则是脸色苍白,额头布满了细密冷汗,右侧肩膀,已被童乐一脚完全踹碎,森白骨刺刺穿黑衣,带着碎肉血迹,狰狞而出。
她接连数次尝试起身,手臂颤抖,始终没能成功起身,反而牵动了脏腑伤势,张嘴呕出大口鲜血。
童乐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望向宁十一道:
“先将体内紊乱气息调理片刻,即可起身,行走虽难,但也只需安心休养一段时间即可,不会留有大碍。”
稍稍一顿之后,童乐又道:
“刀使剑招,你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刀使剑招,无异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要么干脆练剑,要么干脆练刀,像你这样用刀练剑,根本就是不伦不类,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刀不像刀,剑不像剑。”
童乐微微一笑。
“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见解,姑娘身后毕竟有着师门存在,对于修行一事,见地高深,不是我等蝼蚁可以揣测,所以姑娘就当在下刚才只是放了个屁。不过今日之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姑娘也不必日后带人来寻仇,经过今日之后,我等兄弟众人,自然不会继续逗留此间。”
童乐双手抬起,竟然向着宁十一作揖行礼。
“山水无相逢,咱们后会无期。”
言罢,童乐便大手一挥。
“去两个人,将她丢出百里开外,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