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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正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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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博文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笑言道:

“再有半旬左右,便是正月十五,恰逢花灯,临山城这边又以富水河最为宽阔,水流平缓,再加上河道两岸亭台楼阁建了无数,自然也就最适合用来放花灯,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吸引不少人,去年也是,一城灯火,满河飘光,景色确实好看。虽然山上修士对于过年过节不太重视,但咱们年轻一辈毕竟年纪还小,所以比之山下凡人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总是喜欢热闹喜庆,红香阁麟女这次梳拢问红尘选在临山城富水河,肯定也是早就有过一番考虑,虽说已经明言不会再去红香楼,但梳拢之后,应该还是要进北中学府的。”

姜北轻轻点头。

“红香阁,与姬家有着不少联系,据说上一代红香阁麟女梳拢问红尘时,当时的姬家族主便应约前去坐镇盛世,尽管上一代的红香阁麟女并未选择当时的姬家麟子,也便如今的姬家族主,但我也曾听到家中老人说过,那日之后,有过几位红香阁还未梳拢的弟子暗访姬家,数日才归。”

这些过往之事,对于两人而言,算不上隐秘。

云泽却只闷声喝酒,并不开口。

对于上一代的红香阁麟女,云泽确实所知不多,唯一知晓的那些,也还是当初席秋阳与他说过的那些,名叫孟萱然,以及此生只曾有过云温书一位入幕之宾,因而对于孟萱然,云泽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却也印象不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对于红香阁的印象极好。

毕竟说白了,红香阁也就只是青楼窑子之类的地方,靠着出卖色相的皮肉生意维持门派上下众多开销,尽管势力庞大,尤其是与那些庞然大物一样的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扯极多,但也终归无法改变低贱本质。

却也没有必要针锋相对。

所以对于此次红香阁麟女梳拢问红尘一事,云泽虽然是在上山下山过程中,已经听过周围行人提起许多次,却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更不曾想过成为那位红香阁麟女的入幕之宾。

景博文与姜北又说了一些过往秘闻,云泽只在偶尔才会回应两声,到最后,还是受不住两人的盛情相邀,无奈答应下来,会在买完书本之后,带上鹿鸣与柳瀅一起前去富水河跟着看个热闹,到时可能还会有些其他人,像是鸦儿姑娘与项威之类与他比较熟悉的,所以不会停留太久,等到两个小丫头放了花灯过足了瘾,就会返回武山。

景博文喝了杯中仅剩的酒水,起身之时,故意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调侃道:

“令尊可是上一代红香阁麟女孟萱然此生唯一一位入幕之宾,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如此不堪大任?拿不下这一代红香阁麟女又如何?总得试一试,争一争,若是争也不争,就不怕堕了令尊的名声?”

云泽淡然回道:

“还要练拳。”

随后想了想,又格外认真地补充一句。

“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堵得景博文一阵哑口无言。

姜北随之放声大笑。

两人很快便动身离去,云泽也简单收拾了杯盘狼藉之后,便独自出门。夜深人静时,又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雪,下得并不痛快,云泽来到武山山顶,寻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目光落在独坐悬崖边缘的老人姒庸身上,而后随着他的目光一起远眺。

老人忽然笑了一声。

“又是一代红香阁麟女梳拢之日,上一代的孟仙子选了云温书,而后便立下重誓,此生再不与红尘,仅此一人,算得上一桩美谈,并且在那之后,市井坊间颇多流传以此二人为原型,进而编撰出来的小说话本。且不提这些,孟仙子本虽风尘,却一入红尘便归正,也是红香阁立阁以来,有且仅有的唯一一位了。有那孟仙子珠玉在前,这一代的红香阁麟女,你猜她是否又会效仿前人,再传美谈?”

云泽双手揣袖,默然不言。

老人仰面躺在地上,靠着地面倾斜角度,看向云泽,笑问道:

“真不试着争取一下?外界传言虽有夸大,但景博文与姜北所言,却也属实,红香阁立阁之本的灵决古经,确乃阴阳调和之术,倘若能够得到那位红香阁麟女的处、子元阴,虽说还是女子能够得到的好处更多一些,但对男子而言,仍是有着巨大裨益,可以省去很多苦修时间。倘若换成是你,一夜欢好之后,即可着手筑灵台。”

云泽轻轻摇头。

“我从不相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老人沉默片刻,重新坐起身来,继续远眺云海。

“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但红香阁所修之法,确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至少在目前看来,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若非如此,那些出自圣地世家或者各大妖城的凤毛麟角,就不会轻易浪费时间插手这桩所谓的盛事。毕竟这些人之所以会是凤毛麟角,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心坚如铁,所以无论声色皮相,还是男欢女爱,对于他们而言,全都不过尔尔。”

云泽笑了笑。

“那就当作是我小心谨慎过了头,实在是无福消受这种好事。”

稍稍一顿,他又继续说道:

“更何况我早就已经答应了十五那天要带鹿鸣下山买书看花灯,难得放松一下,总要将柳瀅也一并带上。既然身边跟着两个小丫头,又何必再去掺和这些事儿?”

老人哂笑。

“将项威或者鸦儿一并叫上就是,万一你真被那红香阁麟女选中了,也能暂将柳瀅与鹿鸣交给他们。”

云泽翻了个白眼。

“你这老头儿,明明已经一大把的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撺掇我去做那事儿?行了,原本还想看看你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看,现在也已经不必再问了。有本事的,就别在这儿撺掇我去,可以自己到时候下山试试,万一人家那棵嫩草偏偏就是喜欢老牛呢?”

老人神情一滞,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眼,可云泽却是大笑一声,已经转身下山。

老人摇头一笑便罢,没去追究。

但话又说了回来,红香阁这事儿,确实古怪。

其实以阴阳调和作为本质的修行之法,举世之间并不少见,品秩有高有低,老人姒庸也曾年轻过,也曾游历江湖,见过此类大同小异的修行之法,已经不下双手十指之术,修行此类灵决古经之人,更是数量众多,却除了红香阁弟子之外,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弊端存在,其中最为常见的,就是修为境界提升太快导致的根基不稳,或者阴阳调和导致的气机驳杂,可偏偏红香阁作为立阁之本的那部灵决古经,竟然看似没有半点儿弊端。

天底下真有这种好事?

那又何谓福祸相伴?

可若真要斤斤计较起来,似乎也确实能够算得上是福祸相伴,毕竟红香阁的那部灵决古经,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就确实招来了不少杀身之祸,历史上甚至还曾数度被人彻底铲灭,却又每次都能险死还生,并且再次壮大起来。

但这也就仅仅只是对于红香阁而言说得上是福祸相伴。

老人姒庸眉关紧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认真思考红香阁的古怪之处,却无论之前几次还是这次,都始终没能得出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结论。

...

正月十五,元宵花灯。

夜幕将至。

武山弟子,许是因为今日便是红香阁麟女梳拢问红尘之日,便除去整日“卧床不起”的小狐狸与陈子南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不在山上。但鸦儿姑娘与项威对于红香阁麟女梳拢一事确实不太在意,只是担心最近一段时间的临山城实在是鱼龙混杂,放心不下柳瀅的安危,就干脆将练剑一事暂且搁置下来,跟着云泽几人一起下山。

再之后,又汇合了景博文、姜北两人,除此之外,另有想要一道下山凑个热闹的钟婉游、南山君,甚至就连青雨棠都在其中。却不待动身下山,景博文就叫了一群人再等片刻,随后便见到陆家平拽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罗元明赶了过来。

实在是浩浩荡荡。

只以结伴而行的方面来讲,这一群人,也算独树一帜了。

其实不止于此,早在此间之前就已经下山去往临山城的姬家麟子姬尚文,以及瑶光欲仙子赵飞璇,两人身边各自与之结伴而行的学院弟子,数量就比云泽这一行人只多不少,只是三拨人前后错开,方才不曾相互见到。

此一去,北中学府就忽然变得空空荡荡,除去老辈人物之外,已经不剩多少。

确也难怪要说红香阁麟女梳拢问红尘,乃是人间盛事。

云泽暗中咂舌,一只手牵着小丫头柳瀅,一只手拽着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少女鹿鸣,与众人打过招呼,尤其自从来到北中学府还是头一回相见的罗元明,这才终于浩浩荡荡结伴走下山去。

红香阁麟女的入世时间被定在了夜半子时,此间时候还早,确也不必着急,再加上此间人数虽众,却又无人真正想过能够成为那位红香阁麟女的入幕之宾,更多还是为了凑个热闹,仅此而已,就着实不必非得挤破脑袋奔着上游而去,便在下山途中,很快就商定了先去各自游玩,等到亥时末,子时初,再去景博文早早就已定下的富水河中游处临水酒楼相聚首。

也便下山之后,云泽身边很快就不剩几人。

不与其他人相互熟识又放心不下小丫头柳瀅的项威与鸦儿姑娘,有意要去书香斋消磨时间南山君与钟婉游,以及两个原因都有一些的青雨棠。

算上小丫头柳瀅与少女鹿鸣,人数仍是不能算少。

之后到了书香斋,见过了那位说话不太利索的大胡子匠人,又为鹿鸣买了书本,少女就立刻开始吵闹起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一直留在这边,非得现在就去买花灯,吃元宵。云泽无奈,跟旁边几人打了招呼,除去南山君不太愿意到处乱跑,只想留在这里安静看书之外,钟乞游与青雨棠倒是无妨,便随之一起出门闲逛。

按照鹿鸣的要求,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一条繁华街市,一派人头攒簇的景象,真也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云泽没敢放开鹿鸣让她随意胡闹,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上一次大年夜的时候尚且还好,街道上来往行人虽多,却也不过都是临山城的寻常人家,多为凡夫俗子,便是再怎么胡闹乱跑,撞了哪个人,踩了谁的脚,只需要客客气气道个歉,很容易就能借着“年纪还小”的理由将事情说开。但在今日,街道上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却都是一些不知何处而来的修士,万一真要被她闯了什么祸,就着实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会有来头极大的圣人坐镇不假,却也无法照顾到整座临山城的每个角落。

所以鹿鸣虽然兴致冲冲,几次想要挣脱出去,却都被云泽拽了回来。

并且方才走了没多久,云泽几人就很快见到了一起乱子的发生,其实起因也很简单,就是人来人往太过密集,有个样貌文弱的,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那位虬须大汉,便被这人伸手拽住了衣领,直接挥起拳头砸了过去。却不想,那虬须大汉的拳头还未真正砸中那位文弱男子,就反被一掌拍在胸膛,心口位置,就立刻多了一道前后通透的窟窿出来,鲜血四溅。

文弱男子依然文质彬彬,杀人之后,面带歉意向着四周做了一个罗圈揖,道一声抱歉,之后便一脚踩下,将那虬须大汉死不瞑目的尸体踏成齑粉,又装模作样咳嗽两声,摇一摇头,转身离去。

另一边,有人正在破口大骂,嗓门儿之大,简直震天响,跟着就忽然响起轰隆一声,掀起气流翻卷,席卷人群,引来阵阵惊呼。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实在是隔得太远,无法瞧见,只听声响,该是已经动手打了起来,起因如何,无从得知,结果如何,亦无知晓。

等到此事过后没多久,整座临山城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浩大威压死死盖住,原本喧哗冲天的热闹氛围,随之陡然一僵,包括云泽与项威、青雨棠、鸦儿姑娘几人在内,都是瞬间变了颜色。

所幸威压来去匆匆,方才不过一息时间,就消失不见,但这一城之中,也几乎所有修士都已被那圣人气息压得脸色惨白,大汗淋漓。

云泽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了一眼北中学府中央主峰的山顶方向,大概能够判断出来,是四位府主中的某一位,已经看不下去临山城中太过混乱,到处都是纷争出现,方才刻意为之,虽然不曾开口说些什么,但其中蕴含的警告之意,已经十分浓重。

再看身旁,项威与青雨棠和鸦儿姑娘尚且还好,已经恢复过来,修为境界更弱一些的钟婉游却是有些神色萎靡,瞧见云泽看来,勉强一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小丫头柳瀅虽然面色微白,额头见汗,却也很快恢复过来,只有少女鹿鸣并不知晓圣人出手,却也因为亲眼见到了方才那位文弱男子出手杀人的关系,就被吓得战战兢兢,双手死死抓紧了云泽牵着她的那只手,再也不敢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胡闹。

一片死寂的临山城,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但打打杀杀之类的情况,却也已经因为之前的那股圣人威压,就忽然少了大半有余,只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还偶有发生,毕竟无论到了哪里,总会有些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人在。

倘若只在角落也就罢了,可若有人再敢当街动手...

远处又有纷争,但见灵光甫一显现,那率先出手之人,就莫名炸成了一片血雾。

人群立刻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云泽只回头瞥了一眼那边的情况,便不再关注,而后抬了抬下巴,示意柳瀅扯下身前那盏灯笼下面悬挂的字条。小丫头个子不高,没有瞧见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心有困惑,却也没去多想,只是踮起脚尖乖乖伸手将字条摘下,瞧着上面隔了一段距离的两个字,有些不明所以。

“柜...渠?这是什么意思?”

云泽笑了笑,伸手接过字条,鸦儿姑娘立刻上前代替云泽,将柳瀅护在身前,连同项威也跟着挪了一步,实在是不敢大意,而云泽则是将那字条递到了那位还在因为方才之事,正瞠目悚然无法回神的字谜摊主面前晃了晃。

“谜底是水到渠成,猜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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