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知大义不必
云泽喝了口酒,旋即吐出一口酒气,目光依然望向鹿鸣所在的那间弟子房。
“说说吧,鹿鸣那家伙这已经是第几次偷东西了。”
阮瓶儿身子一紧,张了张嘴,然后重新闭上,闷不吭声。
云泽忽的笑了一笑。
“第四次,是吧?”
阮瓶儿神情一滞,猛地抬头看向云泽,然后气鼓鼓地撅起嘴巴,重新低下头去,心里一阵腹诽。
知道还问?有毛病!
但这两句话阮瓶儿却是不敢直接说出口来,毕竟按照当初立下的道心血誓而言,如今的她大抵算是云泽的...小弟?或者该说手下更加确切一些,反正肯定不是婢女侍女这一类。但其实无论哪种说法,都不是那么确切,只能说是大差不差,可上下关系却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如果她有什么地方惹了云泽不开心,后果如何,阮瓶儿有些想象不出,也不敢想象,就只能保持沉默。
云泽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其实对于鹿鸣,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也能大概想象到之前她还在洮儿镇的时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也能大概猜到她那断了一条手臂的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毕竟都是俗世里活下来的人嘛,差不多也就那样。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说,鹿鸣其实根本不是你所了解的那样,也不是鸦儿姑娘和项威了解的那样,她其实没那么怕疼,也没那么怕累,她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得到别人的关注与关怀而已。毕竟俗话说得好嘛,女人心,海底针,哪怕她才只有十一岁...现在已经十二岁了吧,但也毕竟是个女的,所以心思不会特别简单,但也没那么复杂。当然,鹿鸣的胆子其实也不是很大,至于她为什么有胆想要挖掉柳瀅的双眼,也不过是没人教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她才不知道这种想法究竟是对是错,这种事情能不能做,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云泽蹲了一顿,而后才道:
“她只是觉得柳瀅的存在,夺走了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即便这些东西本就不太可能属于她。”
阮瓶儿有些理解不了,面露困惑。
原来不是女人就肯定能懂女人心。
云泽哑然失笑,将旁边那壶莲花宝酿推到阮瓶儿跟前,暂且说了一句题外话。
“这是青莲妖族特有的莲花宝酿,之前我去灵山拜访朋友的时候人家给我的,味道其实相当不错,绝对是难得的好酒,只是我不太喜欢这种甜酒。”
阮瓶儿低头看了一眼,稍作迟疑,还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当即双眼一亮。
“好喝哎,我还从来没有尝过这种酒!”
云泽没去理会阮瓶儿的惊叹,语气平缓,继续说道:
“小孩子嘛,无论男女,都是想要得到别人喜爱的,尤其鹿鸣现在还是我的徒弟,虽然没有行过拜师礼,以我如今的修为境界,也不配当谁的师父,但我跟她,也能算得上已经有了师徒之实。其实如果没有柳瀅的话,鹿鸣虽然已经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但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当她亲眼瞧见了同在一座山上,并且还是一副又黑又瘦模样的柳瀅竟然这般受宠,好像无论是谁都很喜欢她,鹿鸣就下意识觉得正是因为柳瀅的存在,自己才会备受冷落,才会认为是柳瀅从她手里夺走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再加上最开始的时候,我为了打磨她的性子,也对她一直没有什么很好的态度,甚至格外苛刻,她的性子才会逐渐变得愈演愈烈。”
云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承认有些地方是我做得有些过火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人性善妒’四个字,这东西,真的很麻烦。”
闻言之后,阮瓶儿暂且停下喝酒的动作,撅起嘴巴皱着眉头想了想。
“好像真是这样。”
“不是好像。”
云泽有些愁眉不展。
“不得不说,你这段时间以来做的确实不错,当然这也跟你最开始对待鹿鸣的态度,以及上山之后不爱出门,又跟柳瀅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有关,应该算是误打正着吧,所以鹿鸣的性子才会稍显收敛,没有彻底变得无可救药,并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喜欢去你那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甚至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偷拿东西的事情已经暴露,也依然不肯轻易放弃...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太恰当,应该是乐此不疲才对。”
云泽喝了口酒。
“但这仍旧不是关键所在,鹿鸣需要有人教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就像鹿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要挖掉柳瀅的双眼。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阮瓶儿愣了一愣,略作沉吟之后,方才尝试着开口问道:
“因为她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对是错?”
云泽轻轻摇头。
“这只是其中一点。我之前已经说了,人性善妒,所以更重要的还是她觉得柳瀅哪里都比不上她,除了那双眼睛,就误以为包括我在内的这些人,之所以特别喜欢柳瀅,就是因为她的眼睛好看,所以鹿鸣才会生出想要挖掉柳瀅那双眼睛的想法,认为只要柳瀅没了那双眼睛,那些在她看来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就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阮瓶儿挠了挠头发,仍是有些不太明白这件事背后的意思。
云泽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上一代那位曾将一座顶大家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千面郎君,究竟是相中了阮瓶儿的哪一点,竟然将她选做自己的亲传弟子。
就不怕堕了千面郎君人人畏之如虎的名声?
云泽暂且搁下酒坛,抬手揉了揉眉心,方才继续言道:
“买书的事情,因为鹿鸣的脚伤,已经耽搁了太久,其实之前大年夜下山那次就该买的,只是大家都在闲逛散心,就又一次搁置了下来。我知道,正月十五她想下山去玩,我可以答应这件事,但也仅此一次,并且不是没有条件,就是这次下山,需要给她买些书本回来,而且买回来之后不能不看。当然我的要求也不会很高,知大义不必,明事理即可。”
阮瓶儿愕然,迟疑问道:
“这么说,你是想让我教她读书?”
云泽忽然沉默下来。
其实这件事云泽已经犹豫了许久,是否当真可以将这教导鹿鸣读书的重要之事交给阮瓶儿。其实按照云泽的想法,还是自己来教才是最好,毕竟如今的世道,好人难活,可偏偏鹿鸣又是一个坐不住的性子,教她读书,肯定不比之前教导柳瀅,肯定会浪费更多时间,而云泽每天的修行又格外繁杂,练拳,练刀,修炼雷法,修行桩功,还要下山磨刀打熬体魄,一天也才十二个时辰,实在是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再加上如今修行速度已经彻底慢了下来,倘若还要再在教导鹿鸣读书一事上浪费时间,或许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但时间一长,修为境界就肯定要落后于人。
项威与鸦儿姑娘并不亲近鹿鸣,这件事也不好拜托他们,选来选去,也就只有阮瓶儿。
可若真将鹿鸣交给阮瓶儿,且不说以她的性子是否能够压得住鹿鸣,只说阮瓶儿那种近善远恶的性子,就难保不会在她教导鹿鸣读书的时候,十分纠结善恶一事。
云泽并不希望鹿鸣有朝一日变成阮瓶儿这样的人。
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云泽喝了口闷酒,又喝一口,这才终于沉声重复道:
“知大义不必,明事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