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技多不压身
骨林森森,罡风嚎啸。
自从那日一行六七人开始准备打道回府以后,时至今日,已经走过了大半路程,并且距离古战场入口关闭,也已经没有多久。
在此期间,宁十一前前后后问了卫洺许多关于古战场最深处那座大山的问题,尽管卫洺所知不多,却也仍是尽可能一一详解。只是说话之间,宁十一还会偶尔瞥向跟在一旁的陈也,当然不是在看陈也,而是在看武天子,尽管这般做法并无丝毫用处,甚至还会导致陈也生出误会,越发能够厚着脸皮靠近过来,宁十一也依然改不过来。
主要还是因为宁十一没有放弃。
反倒是陈也,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古战场后,就要拜托卫洺带其返回文关城,不再继续考虑修行一事,却因后来在武天子的指点下,靠着那件黑龙翻墨法袍,救了穆红妆与宁十一两条性命,便开始出现动摇,如今又见宁十一频频看来,就终于还是彻底打消了返回文关城的想法,脸上始终带着傻里傻气的傻笑跟在宁十一身边献殷勤,甚至还在担心此间罡风会让宁十一受凉,便得寸进尺地将身上那件黑龙翻墨法袍脱下一半,想要盖在宁十一身上,直到宁十一冷冰冰的瞪他一眼,这傻书生被吓得一个激灵,方才悻悻收回几乎就要揽在宁十一肩上的那只手。
这一日,云泽一行六七人,方才休息完毕,重新启程。
走在最后方的卫洺,瞧见前面的陈也还是厚着脸皮靠近宁十一,当即摇头一笑,而后略作思忖,终于还是加快几步来到云泽身边,问起了飞剑龙溪的事,并且想要近距离亲眼一观。
有着天下法宝第一剑之名的龙溪,卫洺当然知晓,并且自从很早之前就想要亲眼看一看,只是无论当初还在剑气小镇时,又或后来临江相遇,都太过匆忙,最多不过远远看过,也便哪怕知晓那所谓的天下法宝第一剑就在云泽身上,也一直没有机会能够开口言说借剑一观之事。而在今日,终于有了机会,卫洺自然不想继续错过,便难得厚着脸皮说了自己的想法。
闻言之后,云泽倒也并未多做考虑,手腕一震,龙溪所化金色水流便就漫卷而起,剑气内敛,金光灿灿。
“我曾听人说说起过,如今的龙溪,还不是原本该有的模样,需以六气相应,才能显露真容。”
云泽当然有着自己的心思,苦笑道:
“只可惜,我却不是什么剑修,对于这些东西,自然也就不太了解,但龙溪确实也是天下法宝第一剑,至少我这不是剑修的修士,用起来也还算相当顺手。”
闻言之后,卫洺眸光越发凝肃,仔细观察这条水流模样的龙溪,随后微微点头。
“飞剑龙溪,采大龙脉龙口所出之水锻造而成,尽管更加具体的我也看不出来,却想也是连同大龙脉都一并锻入其中,方才会有龙气凝练而成剑气,藏于其中,平日里更是以大龙脉龙口所处之水的模样显于人前,虽未进入圣兵之流,却也因龙脉之大之凝实,已经诞生出相当程度的灵智,甚至不会弱于世上早已广为人知的任何一件王道圣兵。”
卫洺面露笑意,继续言道:
“所谓六气,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黄气也。秋食沦阴。沦阴者,日没以后赤黄气也。冬饮沆瀣。沆瀣者,北方夜半气也。夏食正阳。正阳者,南方日中气也。并天地玄黄之气,是为六气也,乃我辈剑修十分看重的炼剑之气。倘若云兄不介意,待日后离开此间,或可寻家师帮你一次,让这因为陈置太久便六气已散的飞剑龙溪,能够得以显露真容。”
云泽微微诧异,原本以为要让龙溪恢复真容,只靠卫洺即可,却不想,竟然还要尉迟夫人出手才能行。
却也似已经看出了云泽的想法,卫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那条龙溪所化的金色水流,立刻金光大作,好似这一整条水流中的金色剑气全部汇聚于一处,方才能够这般大放光明,也让云泽更加惊讶。
“有关云温裳的事,家师与我说过的并非很多,而其忽然杳无音讯之后又究竟去了哪里,家师也同样不知。只是即便如此,以我的眼力,也依然能够看出这把龙溪已经陈置不用许多年,尽管剑修一道修炼本命飞剑,不会太过依赖那所谓的六气,但龙溪本是一条大龙脉口中所出之水,本就天材地宝,而云温裳又以独特手段,将那条大龙脉也一并炼入其中。具体手段如何,我是看不出来的,但如今亲眼见到龙溪,并且感受其中气机演化之象,便知必然是与六气有着千丝万缕的或许,甚至极有可能是以赤黄日夜六气为媒介,方才能有这把天下法宝第一剑。也正因此,赤黄日夜六气,就对于龙溪而言,乃是重中之重,不可或缺,以至于就连平日里的飞剑温养,也需以餐食六气之法为主才行,否则就会如同坊间所言的‘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一般,最终将其活活饿死。”
卫洺收回手指,也示意云泽将龙溪收回,旋即微笑道:
“餐食六气之法,并非剑修必备,因而我也并不懂得,只稍有了解罢了,但想来家师那里至少会有一部餐食六气之法,倘若云兄需要,便待日后离开此间,由我代替云兄问一问家师,倘若能够赠予云兄,自然极好,可若不能,也望云兄能够见谅,毕竟法不传六耳,家师虽然极为开明,却也难保能否免俗。”
云泽轻轻点头,自然理解这些。
留一手,敝帚自珍,法不传六耳,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说法,但其实大同小异,都是不愿自家本事会被别人学去,甚至同在一个师父门下的不同弟子,所能学到的东西也往往大有不同,正因如此,才会有入门弟子、入室弟子、亲传弟子等等不同的说法,更何况外姓之人。也正如云泽所学的混元桩功,早先还在剑气小镇时,老人卫熵就曾起过求学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无奈打消了这个想法,就是因为混元桩功与其呼吸吐纳之法,乃是道一观的一姓家学,便为避免混元桩功的泛滥成灾,反而导致道一观失去本身在大道之争中原本该有的优势所在,就绝对不会轻易传与外人。
观念虽然陈旧,却也是被迫如此。
大道无情,大道之争更无情。
云泽当然深谙其中道理所在。
也便是说,倘若尉迟夫人不肯将那餐食六气之法外传,也是人之常情。
云泽手腕一拧,重新收起龙溪。
卫洺忽然想起什么,继续开口道:
“云兄既然不懂餐食六气之法,从此往后,就还是尽量避免使用龙溪。此剑平日里只以这般模样示人,便是在休养生息,避免损耗其灵性,可若没有餐食六气之法,又要经常动用龙溪杀敌,就等同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道理一般,会将龙溪活活累死饿死,虽然不会真有那么严重,但也不免会消磨其灵性,甚至一旦严重了,就还会导致龙溪根基受损,使其最终沦为寻常法宝,再也无法重新修复其灵性。”
云泽闻言一愣,虽然这番话还是生平头一回听说,并且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云泽却也依然选择了相信卫洺的方才所言。
因为龙溪并非云泽本命飞剑的缘故,所以飞剑虽然有灵,可云泽却与之并无任何交流,也就对于龙溪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就连所谓的餐食六气,以及龙溪此间并非原本模样的事,都是在矛老二那里第一次听说,所以平日里使用起来,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考虑,更不会顾及到龙溪本身是否会饿,是否会累,而在每次出手杀敌之时,又会有着怎样的情绪。
却不想,这飞剑龙溪,竟还有此与众不同。
倒也难怪能够得名天下法宝第一剑。
可若不是卫洺提醒,恐怕云泽就还要继续蒙在鼓里,对此一无所知,而若有朝一日龙溪灵性当真受损严重...
方才一念至此,云泽就立刻后怕不已,毕竟龙溪一旦灵性受损严重,从天下法宝第一剑的位置上跌落成寻常法宝,虽然有些对不起顾绯衣,但其实最对不起的,还是云温裳。
云泽举起手腕凑近看了片刻,见到龙溪所化手镯,依然还是如同往日那般细细流淌,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而停下脚步,向着卫洺拱手弯腰道:
“多谢。”
言简意赅,却是难得的诚心诚意。
卫洺微笑点头,坦然受下云泽这一礼。
走在更前方一些却偏偏要远离人群的焦嵘,同样停下脚步,目光看向云泽手腕上露出的手镯,隐有贪婪之色,而后再看一眼与云泽走在一起的卫洺,这俊美童子模样的焦嵘,就最终还是无奈只能收起了贪心,转而将目光望向别处。
其实包括云泽在内这些人,焦嵘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可唯独一个先天剑胚的卫洺,着实是让这位极其自负的大水府老爷头疼不已。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虽然只是暂时的,但终归还是打不过。
焦嵘虽然是个心高气傲的,却也从来不会给自己的失败多找任何理由,并且往往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并进而奋发图强。但在那所谓的奋发图强之前,该不服的,也还是不服。
没有什么口服心不服,就只是单纯的不服,打不过也不服。
然而卫洺已经发现了焦嵘眼神中的贪婪,便一如既往束音成线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龙溪的主意,且不说我与云兄之间的关系如何,就只是这龙溪还有天下法宝第一剑的美名在,就绝不是你能够配得上的。”
不等焦嵘发怒,卫洺又道:
“我也配不上。”
闻言,焦嵘非但不怒,反而来了兴趣,同样以束音成线的手段开口问道:
“连你这先天剑胚都配不上的法宝飞剑,这世上还有谁能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