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入门
老秀才苦笑一声。
“毕竟,老朽的潜力底蕴,已经彻底枯竭了,此生都无望能够...再有寸进。”
山顶有罡风吹拂。
老秀才好似只在一瞬之间,就忽然变得更加苍老了许多。
启明大长老忽然扭过头去,眼眶微红。
道法自然,其实本质就是窥窃天道,化为己用,乃是天下修行道路万万千中的贼之道,本就凶险极甚,再加上老秀才当年又是强行突破,便就等同是在这贼之道的路上另辟蹊径,强行走出了一条匪寇之道。然而贼之道,是为正途,却匪寇之道,是为邪路,也正因此,老秀才在强行突破之后,就难免会被大道厌弃反噬,从而丢失了原有的潜力底蕴,并且因此留下了相当沉重的暗伤。尽管此事知之者甚少,但启明大长老却很清楚,其实老秀才所剩寿元已经无多,并且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因为大道所伤,就被迫需要经历一番抽筋剔骨之痛、燃血换髓之苦。
就在前不久,正月十五月圆夜,启明大长老还曾陪着老秀才对月饮酒,整整一夜。尽管当时的老秀才表现得十分轻松自若,至少在老秀才自己看来是这样的,但其实启明大长老眼中所见,当时的老秀才却是已经疼得满身冷汗,脸庞扭曲,甚至就连酒杯都不能拿稳,一杯酒从伸手端起到送入口中,也就只能剩下很少的一点,而其余的酒水,则是因为需要人手剧烈疼痛,手臂颤抖,就全都洒了出去。
能让一位大圣强者也疼到这般地步的痛苦,究竟已经沉重到了怎样的地步,启明大长老根本不敢去想。
而云泽则是神情愕然,有些意外于老秀才口中所言,竟是只能将他引领至圣人境界,而非大圣。可其中原有如何,对于老秀才身负大道暗伤之事一无所知的云泽,自然也就不可能知晓。只是意外之后,云泽便下意识皱眉观望,尽管眼前所见的老秀才,依然还是那般模样,却又不知为何,竟会让他在心中生出眼前之人其实已经是为风中残烛的凄凉感受,甚至是牵动自己的心湖也跟着荡起片片涟漪,莫名便就觉得有些难过。
直至许久之后,老秀才一身凄凉方才终于被这山顶的罡风吹散,尽管在云泽看来并没有任何变化,可那种莫名之间的难过感受,却是同样消散一空。
老秀才重新恢复笑脸,笑吟吟望着云泽。
“两个选择,其中利弊,老朽如今可是已经全部与你说清楚了,但究竟是要作何选择,还得你自己才能决定。”
闻言之后,云泽立刻面露迟疑之色。
其实下意识的,云泽是想要在洞明圣地做客一段时间之后,就直接跟着启明大长老返回学院的,毕竟相较于只是初识的老秀才,席秋阳、徐老道,以及乌瑶夫人,就显然是要更值得相信。并且云泽如今所修之法,所走之路,其实也并未按照其气府之中那篇不知来历的灵决古经所言,而是根据席秋阳闭关多年之后研究出来的学问,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而在之后的十二桥境,以及灵台境,就同样需要席秋阳的解惑与帮助。至于那篇不知来历的灵决古经,其真正起到的作用,其实也就只在最初的时候,帮助云泽开辟了气府,仅此而已。
毕竟那篇灵决古经记载的内容,实在是晦涩难懂,甚至就连修行之法,也就只有云开当初看过之后,总结出来的练体以练气,练气以练体而已,但其中具体深意,就无论云泽也好,云开也罢,都至今也没能领会,就练体依然是练体,练气依然是练气。
也便是说,如今的云泽之所以能够顺利修行,主要还是归功于席秋阳研究出来的学问罢了,而那篇灵决古经,则是形同不存。
而这也就同样意味着,一旦云泽日后到了需要突破瓶颈,炼精化炁时,倘若还是没能读懂这篇灵决古经,就需要另外寻找一部灵决古经用以替代才能行。
毕竟席秋阳的学问云泽也曾看过,就只是研究到灵台境罢了。
天下人都在走的修行路,并非没有丝毫可取之处,而席秋阳正在做的,也就只是将那天下人都在走的修行路上的不足之处,进行补足而已。
但也正是因为云泽很有可能会在之后需要另寻一部灵决古经的缘故,方才会如此迟疑。毕竟一位修士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一方面是取决于自身的天赋与悟性,而另一方面,则是取决于灵决古经之中记载的修行之法,所能提供的修行速度与其道理所能达到的境界。也正因此,灵决古经的强弱与否,对于这一整个天底下的任何一位修士而言,都是重中之重。
若非如此,洞明圣地也就不会在其丢失《左辅星经》之后,就立刻变得一蹶不振。
但老秀才的道法自然,却显然会是一部极强的灵决古经。
也就只比人皇妖帝所修古经,稍差些许而已,已经足够珍稀。甚至这所谓的道法自然,一旦流传出去,就必然会引起天下不知多少人的争相抢夺,以至于很有可能会因此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并最终导致天下大乱。
可有两全之法?
云泽一阵愁眉不展,取舍难定。
启明大长老忽然开口道:
“三长老的修行学问,老夫也曾看过,乃是补足了天下人如今都在走的修行路上的不足之处,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当然不能轻易舍弃。若你是为此事踟蹰难定,老夫,倒是可代你走上一遭,让三长老将他的修行学问尽数书写下来。倘若三长老愿意如此,自然最好不过,可若三长老不愿,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此法极其重要,一旦流传出去,就必然会引起天下大乱。届时,也就只能...”
启明大长老话音一顿,看向一旁的老秀才。
后者对此知之不详,却在闻得启明大长老所言之后,也就同样能够理解一些,便在略作思忖之后,轻轻点头,转而看向云泽开口道:
“可以你去,或者他来。只是出于稳妥起见,还是他来更好一些。但若杨丘夕信不过老朽,认为老朽会在他来之后,出手抢夺那所谓的修行学问,就让启明师兄带你前去学院,也并无不可。”
闻言之后,云泽深深看了老秀才一眼,开口笑道:
“尽管我与师父相识至今也还不足一年时间,但只凭我对师父的了解,他也还不至于这般敝帚自珍。更何况师父的学问,也并非什么人都能用得上,尤其师父的学问是在命桥境的时候与天下所修之法大有不同,而一旦筑成了命桥,就哪怕自废修为,自斩道行,也用不了师父的学问。”
老秀才微微挑起眉头,有些意外,转而看向启明大长老。
后者无奈一笑,轻轻点头。
云泽一口一个师父,叫得顺畅自然,其实也是为了试探老秀才,是否对此怀有成见,但这点儿小心思自然也是瞒不过两人。毕竟有句话说的虽然难听,却也是实实在在——老而不死,是为贼。
老秀才懒得与云泽计较这些,摇头失笑道:
“如此说来,你是已经有了选择?”
眼见于此,云泽略作沉默,随后面色严肃开口道。
“若我拜你为师,你当真愿意倾囊相授?”
老秀才闻言一滞,旋即失笑道:
“你是以为老朽会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师父师父,师者,父也。老朽即为人师,自然也就不会敝帚自珍,更何况你既拜入老朽门下,倘若当真有能耐学去老朽的所有本事,那也是老朽最希望能够见到的,毕竟我洞明圣地是因为之前的一些事,就导致底蕴与大道偏颇有所不足,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若你能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老朽自然是乐见其成,便是在日后,将这洞明圣主的位置传给你,都断然无妨!”
云泽闻言,立刻眯起双眼。
“你就不怕我有才无德,担不起那圣主之位?”
老秀才面带微笑,反问道:
“无德又如何?有德又如何?如今这个世道,可还有人愿意与你讲那所谓的德行道理?”
老秀才自问自答,继续言道:
“或许有,不,是肯定有,毕竟无论到了何种境地,这世上,都断然不会缺少有德之人。但瑶光圣地可愿与你讲那所谓的德行道理?南城皇朝可愿与你讲那所谓的德行道理?还是火氏妖城,愿意与你讲那所谓的德行道理?老朽曾经听启明师兄与老朽说过,你也勉强算的上是半个读书人,但读书这件事,其实是为了能与有德之人讲道理,而并非是与无德之人讲道理。”
老秀才抖了抖袖管,露出一只拳头,笑呵呵道:
“与无德之人讲道理,还是得靠这个才能行!”
云泽看了看老秀才伸出的拳头,又看了看老秀才,原本停留在其脑海中的印象,忽然就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个只会忍气吞声好脾气的穷酸秀才,而是一个不仅会与别人讲道理,更会一言不合就与人打架动手的老匹夫,与云泽早先时候对于那些前辈高人的印象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
并且不伦不类。
便在许久之后,云泽就忽的咧嘴一笑。
“你洞明圣地的拜师礼,可有什么规矩?若有,最好提前说清,否则弟子一旦触犯了你洞明圣地的规矩,可莫要责怪弟子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