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浑黄
碧空如洗,海天无涯,海面如镜,倒映星河。
小船缓缓行驶在平静海面上,便连丝毫微风都不曾有过,只唯独小船带起片片涟漪,向着远处缓缓扩散,也只有竹竿撑船入水时才会带起些许声响,除此之外,也就再无其他,静得可怕。
云泽面带意外之色,抬头看向那位船家老人,随后皱起眉头,思索良久才终于轻轻摇头。
“说实话,其实我不太想在山上过年。”
难得的,云泽的心湖也变得平静了下来,只是有些想法,有些回忆,一旦触及,就会立刻变得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尽管它们已经不会再在云泽心湖之中泛起任何涟漪,可随之而来的喜乐忧愁,却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就像这片平静无比的海面上,忽然多出了一座异峰突起的礁石,从海面下探出头来,尽管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截,却也会显得十分突兀,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到,格外明显。
船家老人轻轻点头,不再多问。
竹竿入水,涟漪阵阵。
小狐狸由自云泽肩上一跃而下,随后缓步来到船头位置蹲坐下来,幽冷双瞳死死盯着前方海雾深处,似乎是想要极力看穿这片海雾,寻找到小船的行驶方向。
只是无论如何,小狐狸都不能将其看透。
船头一盏长明灯,摇摇晃晃,已经亮了无数年。
船家老人默不作声,任由小狐狸随意去看,也任由云泽随意去看,只是依然将竹竿不急不缓深入水中,触及水底,支撑小船不断向前行驶,直到两手交替到了竹竿尽头,才会缓缓收回,带起一阵在这片寂静之中格外清晰的水声,随后就再一次将竹竿深入水中,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缓慢行船。
云泽看不透海雾,很快就放弃下来,转而重新看向那位船家老人,开口问道:
“你也是云府鬼仆?”
哗!
船家提起竹竿,带起水声,同时略微抬头侧目。尽管云泽依然看不到这位船家老人的具体模样,可老人却是将云泽的眼神收入眼底,随后一言不发,轻轻点头。
云泽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或是老人为何要做云府鬼仆。
既然明知得不到答案,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随后就默默计算着时间。
往日渡海坐船,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云泽就会不知为何昏睡过去,而到醒来之时,要么小船已经停靠在度朔山下,要么已经停靠在东海岸边,而撑船老人也总会消失不见。直至下船之后,走不出多远,再回头看去,小船也会同样无影无踪。
但在今次,半个时辰已过,云泽却还依然保持清醒,便不由得多看了船家老人一眼。
只是老人什么都不说,云泽也就什么都不问。
直至再过半个时辰,海面海水,就忽然变得浑浊泛黄,更不复先前平静,变得浪花滚滚。尤其船头一盏长明灯,其中摇曳灯火,也在周遭海水彻底成浑黄模样之后,就忽然火苗一窜,变成了绿油油不断雀跃跳动的鬼火,四周海雾依然浓郁无比,却在遥远之处,有着刺耳尖叫与哀鸣啜泣之声,隐隐传来。
云泽瞳孔扩张,心脏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就连小狐狸也神情紧绷,一身雪白毛发,根根竖起。
鬼气森森。
阴冷阵阵。
杀气腾腾。
小船依然缓慢行驶。
一座又一座已经经受了无数年海水冲刷的漆黑礁石,尖锐矗立在海面上,或高或低,或胖或瘦。一个又一个浪花拍打其上,哗啦哗啦的声响,络绎不绝。
直至一片礁石耸立之处,小船途径其中一座犹似小山般的巨大礁石之时,云泽就忽然瞧见了一位垂头散发的女子,正侧身坐在礁石岸边动作缓慢梳着头发,双脚悬在浑黄的海水上方,任凭浪花拍打,翻腾而起的水珠也依然距离其双脚有着寸许距离,只是周遭围绕着一颗又一颗形形色色的白骨头颅,在浑黄海水之中沉沉浮浮,格外渗人。尤其女子暴露在红衣衣袖之外的手掌,则是白骨森森,不带分毫血肉,就连手中发梳,也是白骨制成。
云泽毛发当即倒竖,心神紧绷。
船家老人手中竹竿再一次提起之时,已经高出水面,随后咕咚一声,插入水中。
“今次所见所闻,万不可对外言说。”
老人低沉的嗓音在云泽与小狐狸耳边响起,随后这一人一狐就当即白眼一翻,直接倒头睡了过去。
巨大礁石岸上的红衣女鬼,略微抬头,垂落下来用以遮掩脸庞的发丝之间,隐隐约约露出一道狰狞无比的目光,看向穿上活着的两个生灵,充满了贪婪与杀机。
船家老人提起竹竿的动作稍稍一顿,忽然冷哼一声,手腕一抖,竹竿便就当即一震,挑起水花翻腾,溅起大片的水珠射向那红衣女鬼。女鬼躲闪不及,被水珠射穿了身体,当即发出一阵凄厉无比的哀嚎,身上但凡触及水珠之处,尽都黑烟阵阵。
随后,红衣女鬼便就发出阵阵哀鸣啜泣之声。
船家老人置若罔闻,继续行船。
...
东海岸边,老道人一阵长吁短叹,还是没能瞧见本在岸边的云泽究竟如何消失,又究竟去了何处。
仰头喝下一口酒后,老道人站起身来,四面眺望,却根本找不见任何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便只得在附近找到一个还算不差的地方躺下,一边暗自恼恨不该将这件苦差事接过手来。但在如今,也就只能盼着云泽可以早去早回,以免风吹日晒雨淋,过分辛苦。
但最重要的还是一旦云泽决定要在东海过年,老道人就只能孤苦伶仃在岸边过年。
过年过年,却又过不了一个好年。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