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时辰已到
弟子房里,小狐狸伸了个懒腰,不再继续入定修行,而是瞧着日头天色,估摸着大抵已经到了时候,就从床铺上一跃而下,不走正门走窗户,离开了弟子房。
老道人至今未归。
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而那当初险些就要嫁与云温书为妻的乌瑶夫人,如今又是如何...
这所有一切,小狐狸全不知晓。
真正能被它在意的,也就只有云泽的安危生死,而除却这些之外,小狐狸毕竟是个孤家寡人,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多余需要在意的。但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努力修行,提升境界,以求有朝一日能报族群覆灭的血海深仇。
但对方毕竟势大,而且还在整个妖族之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一席之地,与犬肆所在的犬氏部族有着天壤云泥之别,也与青雨棠所在的青莲妖族不可同日而语。
一方妖城,在妖族的地位大抵等同于人族的圣地世家,是远超一流势力的顶尖势力。
也便是说,那与小狐狸有着血海深仇的一方妖城之中,必定有着妖族大圣坐镇,是在大道王者不出的时候,整个天下修为境界最顶尖的修士。而如此大妖,与妖族圣人之间的差距,也是如同天壤云泥,较之圣人与入圣之间的差距还要更大许多。
北方山上,瑶族圣人乌瑶可以随意打杀那本体乃是叱雷魔猿的黑衣小童,就足可见圣人与入圣之间的差距究竟如何。
大圣与圣人之间的差距,较之还要更甚...
小狐狸从未想过短短百年千年就能手刃仇敌,只是想着等到相逢之时方才不过区区九品武夫的云泽有朝一日寿终正寝了,它也就不必再为当初的救命之恩继续护他无恙,可以随意寻找一处深山老林,潜心修行,哪怕为此忍受数千上万年的孤独寂寞也无妨。毕竟修行之路本就如此,而且仇家来头太大,隐居修行也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哪怕是被度朔山上的陶老头,趁着云泽那日服下血桃寒茶疼痛昏迷过去之后,强迫它立下道心血誓,要此生庇护云泽无恙,小狐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一点对它而言可有可无的约束而已。
陶老头不信任它,不放心就此将云泽的安危性命轻易托付出去,但这无妨。
小狐狸眉心一点朱砂红的云纹花钿,便是那道心血誓。
一旦违背,就将无时无刻不会遭受烈火焚身、筋断骨折之痛,甚至更严重的还会在道法心境之中留下缺漏隐患,随时要命。
可即便如此,小狐狸也始终觉得无妨紧要。
云泽曾经救它一命,虽是无意为之,可毕竟也是一份顶了天的大恩情。
小狐狸难得在修行之外想到这么多事。
而当它终于下了弟子房所在悬空台,来到学院浮岛中央的玄青殿殿前广场时,云泽已经走到了犬肆面前。眼见于此,小狐狸便穿越人群,径直来到依然残留着云泽身上些许味道的位置上,跳到上面蹲坐下来,幽冷双瞳扫过周遭,很快就瞧见了藏在人群当中并不怎么起眼的犬氏老仆。
犬肆脸色有些发白,被景博文重伤之后,还未能完全愈合。
那犬氏老仆大抵也是因此才会有些放心不下,自从那日来过之后,就始终逗留学院周遭,不肯离去,而若今日之事对犬肆而言还算顺利,或许过不两天,甚至是在当天,这犬氏老仆就会回去部族。
小狐狸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炼炁化神境的老仆罢了。
化出人形之后,一个巴掌就能解决。如果解决不掉,最多最多两巴掌。
小狐狸的出现无声无息,但也很快就被旁人注意。顾绯衣忽然起身,来到了小狐狸身旁那个圣地弟子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这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乖乖换了位置。
同样出身圣地,身为圣地麟女的顾绯衣,无疑是有着足够的身份地位与威慑力,让他乖乖听话。
重新落座之后,一人一狐,对视一眼。
但顾绯衣也就只是觉得云泽养的这只小狐狸在这里不太安全,毕竟只是寻常兽类,并非妖族修道之人,忽然出现在这么一群修士当中,但凡有人心怀不善,亦或场中激斗余波波及此间,都有可能就此要了小狐狸的性命,方才会换了一个座位,以便随时准备将这只总是趴在云泽肩膀上的小狐狸庇护在自身的气机之下。
除此之外,别无想法。
云泽相当喜欢这只小狐狸,顾绯衣是知道的,顺手而为罢了。
小狐狸不离其他,就只是蹲坐在座位上,毛茸茸的长尾巴围在脚下,转头看向玄青殿大殿门前的方向。
原本就只是藏在刑罚堂里,除了执掌刑法之外就不再着手其他的席秋阳,今日也是破天荒地出现在院内月比上。玄青殿的大殿门前安置了三个席位,可却只有一人,席秋阳位于右侧,而中间和左侧的席位则是留给学院院长姜夔与总在学院后山深居浅出的大长老的。只可惜,这两人一个是断然不会出现,而另一个则是不知去向。
大抵是又在玄青殿顶层房间里对着电脑玩游戏呢。
不少学员导师都深知姜夔秉性,而一些与他臭味相投的,更是经常凑在一起,名曰开黑。
但终归说来也是不务正业。
玄青殿大殿高台下方,一众修为高低排列的导师,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尽管院内月比并不能算是非常重要,可终归也是学院里一件说不上很大的大事,身为一院之主的姜夔却偏偏玩忽其职,就让这些在平日也替姜夔分担了许多的导师们有些忍无可忍,甚至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商定下来,要在午膳过后到下午的二级学员院内月比之前,一起去找姜夔讨个说法才行。
场中。
“午时三刻将至,正正好好。”
云泽冲着犬肆咧嘴而笑,口中所言,却让犬肆不太明白。
却也大概猜到了不是什么好话。
也便立刻脸色阴沉。
“境界突破倒是挺快。”
犬肆冷哼一声。
“气府境未曾潜心打磨,就贸然突破命桥境,莫说是与我相比,就是与寻常修士相比,你也差了不少底蕴。蠢货一个罢了,就算真的突破十二桥境,你也就是一只区区蝼蚁!”
一边说着,犬肆还一边冲着云泽竖起拇指,却又扭转向下。
对此,云泽视而不见,只是收敛了面上笑意,冷眼盯着眼前这个骄狂过燥的犬氏麟子,闭口不答的同时,也在尽可能压抑着从俗世最后那两年带出来的浓重杀性,但他收在袖口中的双手十指轻轻跳动,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身材微胖的学院二长老也是冷眼观望。
对于学员之间的意气之争,学院从来都是持有鼓励态度,毕竟修行之路本就千军万马独木桥,不与人争,就只能被人从这根独木桥上挤下去。但相对而言,这位学院二长老虽然整日忙于公务,学院里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他在负责,可对于一些消息,这位二长老却是知晓极多,也深知云泽的底气究竟如何。
前些日子,发生在学院后山的可怖雷劫,怎么看都不像命桥境该有的雷劫。
而在那日见到时,这位学院二长老也曾感叹过,如今已经化名席秋阳的杨丘夕,当真是位不世之材,更进一步研究出来的学问,一旦证明可行,说不得还真就能够重新造就一个一身光芒足够照亮整座历史长河的云温书。
放下心中思绪之后,二长老目光扫过在场两人,手中锣锤随意晃了晃。
“都说完了?”
云泽与犬肆并不答话。
眼见于此,二长老轻轻点头。
“那就开始。”
言罢,锣锤敲在铜锣上,发出声音极大的锵的一声颤响。
锣声方起,还未落下,犬肆当即狞笑一声,漆黑利爪的右手就立刻浮现出道道玄青气旋,缠绕手臂,抬手一爪便就直接拍出一道威势骇人的漆黑手印,压得气流爆鸣,轰然炸响,向着云泽当头笼罩而去,声势端的可怖至极,庞大压力甚至将已经经历了一个上午多场比斗都至今完好的地板压得崩坏,旋风骤起,飞沙走石。
左右两侧,席间众人一阵惊呼。
十二桥境修士出手,对于此间许多学员而言还从未见过,却哪怕是哪些曾经见过的,此间不免心下暗紧,捏了一把汗在手里。
顾绯衣脸色不动,周身气机悄然蔓延,将小狐狸护在其中。
“搏杀术...”
云泽抬头瞧着巨大手印当头而来,双眼虚眯。
上次在饭堂周围已经见过一次,威力不小,但犬肆似乎也就只有两件搏杀术掌握手中,一件便是眼前这种灵韵化印,另一种则是会将手指也变作猩红颜色,威力与这灵韵化印的搏杀术不可同日而语,倒是更像妖族血脉传承的一种杀伐秘术。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名唤蛟龙剪的强大法宝,一旦催动起来,可以剪断山河。
云泽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下暂且安定。
院内月比虽是美其名曰点到为止,但却并不限制手段,只要能赢,就一切可为。
云泽没打算继续过分拖延,毕竟此间已经午时二刻过半,距离一日之间阳气最盛的午时三刻已然不远。
在俗世之中,古代时候是有一种说法存在,叫“推出午门,于午时三刻问斩”,便是因为午门阳气最盛,而一日之间阴阳回转,也是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如此一来,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将犯人斩首,便是为了一刀下去,让那罪大恶极之人连鬼都做不成。
但俗世毕竟只是俗世,这种说法是否真实,云泽并不知晓,如今也已经无法验证,可一日之间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却丝毫不假,而阳气又最克鬼魂。
尽管此间并非午门之地,可若能在午时三刻绝其性命,怎么都能让人觉得痛快一些。
云泽忽然吐出一口浊气,收在袖口中的双手陡然捏紧,一身血气气韵由自三百里天坑气府中升腾而起,伴随金光荼荼,声势无比浩大,只在瞬间就走过阴阳命桥,贯通四肢百骸,甚至能够隐约渗出肌肤阻拦,透出体外。也便方才一步迈出,云泽脚下地面就立刻崩裂,呈现蛛网模样迅速蔓延塌陷,血气气韵之盛,气机浩荡,地板崩溅而起的碎石也都浮空。
而当那巨大手印临近时,云泽神情冰冷,一拳挥出,忽有风啸炸响,也似是平地惊雷一般,格外恐怖的拳势裹挟金光,将周遭碎石全都震成齑粉,正面迎向那一丈方圆的巨大手印。
轰——!
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响起之时,一阵狂风余波,犹如滔滔大浪席卷出去,将左右席间许多修为境界不堪的学员都吹飞出去,一片狼藉,惊呼声此起彼伏,格外混乱。
而在场中,搏杀术被一拳击溃之后,犬肆也是呆了一瞬,未曾想过已经多日未见的云泽竟是有此蛮力。却也仅是一瞬,云泽就已经身形俯冲来到犬肆面前,金光荼荼,至此方才彻底沸腾燃烧,灼烫热浪袭面而至。
“少爷!”
犬氏老仆骇然出声,如同惊雷一般在犬肆耳边炸响。
猛然回神之后,犬肆脸上神情立刻变得分外狰狞,口中嘶吼同时,身形堪堪退后,已经取出那件法宝蛟龙剪,化出阴阳两道青红两色,仿若游龙一般带着锋锐无匹的气机由自气府所在杀出,直奔云泽而去。
自知不能如同先前一般硬撼上前的云泽脚步一顿,收敛拳势,双手手掌交错在气府迅速一抹,便就取出了天还未亮时出门前就已经带上的寒光映月刀。
刀是灵兵,较之法宝差了许多,可云泽毕竟身无长物,只能仰仗此刀来对付这件蛟龙剪。
青红两色迎面而至,速度奇快,云泽也就只是来得及将一身血气气韵灌入刀身,再举刀格挡,却也在同时向后下腰拧身,脚下前滑,以多年练拳触类旁通的四两拨千斤堪堪借力。可即便如此,法宝与灵兵交错,也是火花四溅,看得云泽一阵心惊肉跳,但最终还是保住了这把寒光映月刀。
身形与光影交错而过,云泽折身落地一瞬,脚下不停,一声不吭,神情冷冽至极,杀性方才彻底释放,一身杀气戾气格外凶戾森然,直指脸色更加惨白的犬肆。
短短瞬息,大起大落,原本还自认游刃有余的犬肆也不敢再继续抱有分毫轻忽,咬牙切齿盯着蹲伏在地的云泽,两眼喷火,对于那端的可怖的杀气戾气视而不见,毕竟也是较之陈子南差了太多太多,而经过那番洗礼过后,哪怕如同犬肆这般,也多多少少有些成长。
“泥腿子...”
犬肆大口喘息,嘴里骂了一句相对而言还算好听的,青红两色已经重新飞回,浮在他的肩头两侧,锋芒毕露。
而深知废话多说无益的云泽则是懒得搭腔,直起身形之后,只瞥一眼人群中的犬氏老仆,已经认出了这人便是那日他与景博文在茶肆聊过,回去路上开车经过时,溅了他一身泥水却毫无歉意的那人。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记得终归就是记得。
又多了一个杀人的理由。
云泽不动声色,扭了扭提刀手腕,脚下忽然一顿,身形就再度激射而出,同时左手捏出雷决,体内气韵流走,当即打出一道碗口粗细的惊雷直奔犬肆脸膛。
蛟龙剪再度射出,气机交戈,隐现龙吟,低沉高亢之间带着呼啸间划破空气的刺耳声响,甫一触碰,便将雷法雷霆斩成粉碎,只剩电弧破散,一路势如破竹。却在下一瞬,云泽毫不犹豫,再拍气府,司雷扇的仿制品便立刻出现在手中,由下而上一扇而过,他体内气韵便就立刻奔涌而出,耗去三成,却也掀起大片的滚地惊雷化出一片雷网之势,由自三面砸向青红两色。
蛟龙剪固然威力奇大,但在犬肆手中,威力也是十不有一。
雷霆激荡,刺耳炸响,终究还是在一片苍白之中,将那看似势如破竹如铁骑凿阵一般的青龙两色暂且拦住。而在下一瞬,云泽脚腕一扭,身形就立刻折转,绕过雷霆与蛟龙剪的纠葛之处,由自侧面拖刀而去,杀向犬肆。
可毕竟也是出身犬氏部族,一流之地,并不缺少炼精化炁之前还有练体练气分别的搏杀术,而犬肆一身手段,只是自以为面对一个泥腿子,不必多用罢了。
但如今却是泥腿子忽然翻身,虽然只在命桥境,可却强得匪夷所思。
尤其那把司雷扇。
犬肆又如何能够认不出,那司雷扇虽然只是仿制品,却也绝非云泽可以买得起。便是当真能够买得起,也绝无市场可以买得到。
有价无市的东西,大多是因不敢仿制,毕竟那北城中域的景家也是一流之辈。那些有能力仿制司雷扇这种威力绝伦法宝的,除却圣地世家之外,大多不好也不敢得罪北城景家,而圣地世家又不屑与此,所以才会有价无市。
景博文...
犬肆牙齿都快咬碎,只恨当初没能如愿,却眼下也已经来不及多想,是眼见云泽已经拖刀杀来,身法速度快得出奇。而犬肆自知一旦被其靠近,就必然险象环生更再难脱身,也便由不得他再顾及脸面不肯施展更多手段,面上睚眦欲裂,心中暗恨,将双掌一拍,一身气韵化出黑烟蒸腾,卷出一道三丈犬兽,犹如活物一般,阔口獠牙,奇迹滚滚,由自黑烟蒸腾之中裹挟许多烟气,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如雷,径直扑杀而去。
拖刀疾走的云泽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眼神更加凝重了一些,不敢怀有分毫大意,将一身血气气韵催动运行得更加浩瀚,由自气府而出,沉入阴阳命桥中时,便如苍龙入海,再到各自转过一个弯来之后,沿着阴阳命桥上行之时,又如气冲霄汉。
寒光映月刀陡然响起一阵嘹亮长吟!
一撇金光横抹而过!
云泽对于刀法并不娴熟,可却一身血气气韵绝非寻常可言,便直到那三丈犬兽裹挟黑烟扑来时,由下而上的一刀上撩,本该威力奇大的一记搏杀术,就被生生斩成了两半。可即便如此,云泽身形去势也依然不减,腾空跃起之后,手腕一转,刀势也就立变,由自上撩转为下劈,一路势如破竹,如铁骑凿阵般,将滚滚黑烟尽都破开,向着犬肆劈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