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师父
“我说错话了,抱歉。”
“不,没事...”
云泽略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轻轻摇头,暗自安慰自己瑶光圣地与皇朝联手围杀父亲时,陈子南根本就还未曾降生,这事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又试图将那些隐约间已经破开尘封重新出现的过往再一次遗忘与丢弃,亦或是可以说做逃避。
但终归会有另一个人伸手接下这些被云泽遗忘和丢弃的东西。
也正因此,一股烦闷的感觉紧随而来就出现在他的心口处,压得云泽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我自己的原因。”
云泽深深呼吸一次,努力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也努力在让心口那股烦闷阴郁的感觉尽快消失,跟着便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景博文让我帮他约见你,地点定在了后山,时间是今晚子时,他会在去后山的路上等你。虽然我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但...景公子肯定对你没有任何善意,我觉得这事儿不是非去不可,你就当没有听到,或是忘记了...”
“后山,子时。”
陈子南又一次打断了云泽,低头在嘴里呢喃着重复一遍在她看来最关键的几个字,之后便轻轻点头,意思是已经非常认真地记下了,跟着便就重新抬头看向云泽,开口问道:
“还有其他事吗?”
见状,云泽只得轻轻摇头。
而陈子南则是颇为慵懒地眯了一下眼睛,动作幅度极小地耸起肩膀伸一个懒腰,跟着边就轻轻说了一声“那我回去了”,随后转身就走。
没再给云泽任何说话的机会。
心情越发有些复杂,也仍旧觉得心口烦闷的云泽没再追上去继续劝阻,而是抿着嘴角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陈子南已经一步一步龟爬也似的回去剑阁广场所在悬空台上,云泽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极其用力地伸手搓一搓脸颊,动身前去刑罚堂。
...
刑罚堂三层。
面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对着那本还未看完的《森罗道解》一阵发呆的云泽,席秋阳在略作沉思之后,还是暂且将第四幅阴阳图的研究暂且搁置下来。
“云泽。”
“...弟子在。”
恍惚了一阵之后,云泽方才想到应该回应一声,慌忙放下手里那本旧书,规规矩矩坐好,等待下文。
席秋阳轻轻点头,对于门下这唯一一个弟子还是相当满意的,只唯独一点,席秋阳的看法与老道人不谋而合,便是云泽秉性极好,但却太过老实,容易被人气府,遇见什么事儿了,遇见什么问题,也总是藏在心里,有人看出来了问一句,便说上一说,能得到解决最好,解决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重新藏在心里继续自己慢慢想。
但其实这种在席秋阳与老道人看来大抵是等同于闭门造车、出门合辙的行事方式,跟云泽已经习惯了无依无靠只能独处有关,是在性格逐渐成型的年幼时候迫不得已之下顺应环境做出的改变,而如今再要改回来,难如登天。
对此,席秋阳大抵明晓,不同于老道人直言不讳,而是选择了避过这个问题,不去多说。
“为师昨日交代给你的,都办好了?”
“是,弟子已经办好了。”
“淬体可曾落下?”
“晚了一些,但也已经补上了。”
云泽老实交代。
席秋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但也大抵猜出是老道人将云泽留了一段时间,便就未曾多问,而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你先前看书走神,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闻言,云泽一愣,旋即抿住嘴巴,低头不语,只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才轻轻摇头。
尽管老道人未曾直接明说,却也话里话外暗示得极为清楚,是云温书当年风头太盛,就难免会得罪不少人,而这些人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但也有不少人都活了下来,如今更是各自成了坐镇一方的大人物,一旦将他身为云温书之子的事情暴露出来,后果如何,就着实难以想象。
也正因此,至今也仍是自欺欺人只想偏安一隅的云泽就只得将这些藏在心里,对谁都不敢说起。
而席秋阳也自然看出云泽有所隐瞒,不知作何感想,却也未曾逼问,只是轻轻点头之后便将先前阁下的书简重新拿起,随口说道:
“一些小事,自己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尤其同辈之间的意气之争,大道之争,只要没有老辈人物插手,便就自己解决。可若是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也或于同辈之争中,有老辈修士插手,你就随时说与为师,入圣之下,立斩之。”
闻言,云泽愕然抬头看向席秋阳,有些想不通自己这位方才不过炼虚合道大能境的师父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番话。
入圣之下,立斩之?
大能修士与入圣修士之间差距几何,云泽不太清楚,却也大致知晓是有如天壤云泥,而在如此差距之下,席秋阳这句“入圣之下,立斩之”却说得格外平静,也似理所应当一般,就由不得云泽不好奇。
可最终也是强忍着按捺下来。
“你是觉得,为师有些狂妄了?”
席秋阳抬起眼睛,视线越过书简上方看向云泽,面上则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可云泽却忽然觉得席秋阳确实没在开玩笑。
但他还是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见状,席秋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却是重新落在书简上,随口道:
“有些事,早已成了过往,入土为安即可,为师也不愿再提。你就只需知晓,为师所言非虚。圣人修士多为一方圣地之主,也或世家族主,不会轻易出手,但这世上入圣之下的老辈修士当中,确有不少没脸没皮之人须得警惕,欺不到你的头上也就罢了,可若这些人胆敢肆意妄为,你也无需惧怕,自有为师帮你顶着。”
言罢,席秋阳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你既叫为师一声师父,那为师也就理所当然应该替你扛下那些应该抗的。所谓师父,师者,父也。”
云泽张了张嘴,愕然望着案几对过的席秋阳,却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心里也忽然生出了一些难以言说的莫名感觉,是曾经从未有过的,而有且仅有一次这种感觉,还是灾变降临时,云温书用他那早已破损不堪的瘦弱身躯将他抱在怀里,破天荒地顶住了倾塌而下的高楼石板,才让云泽有幸能够在那场害死了俗世不知多少人的灾难中存活下来。
紧跟着,便连从先前开始就一直堵在他心口的烦闷郁气,也终于舒展开来,消失不见。
云泽强忍着那种奇怪感觉低下头去,用衣袖在眼睛上使劲擦了几下,又抽了抽鼻子,旋即重新抬头看向席秋阳,眼眶泛红,咧嘴而笑。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