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为什么总是要和自己过不去

远山青见看起来大受鼓舞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开始设计森林相遇的台词了，怜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他，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人啊，为什么总是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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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雅背着沾染了灰土的书包，踏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走进了老旧的单元楼。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小心地调整着背带的位置，不想让奶奶看出什么端倪来。

楼道中采光很差，台阶上有着一层层累计起来的油污与灰尘，墙上乃至门上满是各种各样残缺不全的小广告和孩子们乱涂乱画的涂鸦。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踩上楼，栏杆上摸一手全是灰尘和铁锈，她宁愿扶着墙上去，最多也就是蹭点白灰。

衣服上破了一个小口子，她得在奶奶发现前把它缝起来，不然她老人家又要担心了。奶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还是要出去给人家打扫卫生，她不想再给那个老人带来更多的负担。

郑雅停在了三楼到四楼的拐角，似是有些疲倦，缓缓地吸着气。她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嗞了好一会牙，勉强挤出一个开心的表情。她带着这副笑容欢快的往上跑着，在楼道里踩出有节奏的脚步声，来到了五楼，掏出钥匙开门。

“奶奶，我回来了！”占据了半面墙的半身窗的采光效果还能算勉强，依稀的阳光透过以前南方还算流行的老式蓝绿色玻璃照进屋里，使人能勉强看清房子里那并不富裕的陈设，也把阴影投射了进来。

奶奶还没回来，不过应该也快了，想来是今天的任务重了些。郑雅虽然有些心疼，但面部表情却是放松了下来，一直伪装也是很累的。

她打开了厨房的小灯，熟练地开始淘米煮饭，把中午吃剩下的白菜和邻居家何婶送的木瓜鱼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微波炉上贴着海尔兄弟的标签，表面爬上了不少黑色的污渍。

这台电器已经很老了，郑雅或者奶奶也都没时间给它做一次清洗，岁月给它留下了斑驳的痕迹，但它依然坚持工作着，所以郑雅对它怀着微微的感激之情。

趁着热菜的功夫，郑雅回屋把自己的衣服给缝好了，她对针线活已经很熟练了，补个口子要不了两分钟。她还记得之前自己刚开始学着缝衣服的时候，被扎了十多次，把手放进淘米水里都会抽搐着疼。果然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兴趣在生活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刚把木瓜鱼端上桌，奶奶就回来了。

“奶奶！饭好了来吃饭！我去盛！”郑雅瞬间挂起了一副笑脸。

“好，小雅真乖！”奶奶把手里的布袋子放下，去厨房洗了洗手，顺便从有些发黑的筷篓子里一根一根地数出四根筷子来。小雅在奶奶的背后盛饭，奶奶的手像是被枯皮包裹住的树枝，拿筷子都能带着一点颤抖，郑雅旋即垂下了纤细的眼帘，藏住了心事。

祖孙俩坐在一起吃饭，奶奶刻意的不愿意去动木瓜鱼，郑雅就强硬地给她夹到碗里，自己夹了一大筷子白菜，直接就下去半碗饭。奶奶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但她也知道自家孙女很有主意很倔强，也没说什么。

“奶奶，等我长大了，我要赚很多很多钱。”郑雅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说：“我要让您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奶奶。”

“好啊，我等着小雅。”奶奶微笑着抚摸郑雅的头。

“这眼睛，真像你妈啊！”奶奶像是回忆起了过去，但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郑雅笑了笑：“奶奶吃饭，等会我来洗碗。”

郑雅并不恨她妈妈，纵然那个女人选择了改嫁，但郑雅太能理解了，是她自己之前那个病拖垮了这个家何况妈妈还记得她，和那位叔叔谈好后每月给自己700元补贴，托这个的福奶奶才能少接点工作，尤其是在爸爸被抓以后。她太聪明了，奶奶根本瞒不住她，她偷听到了社区人员和奶奶的谈话，知道了来龙去脉。

她也不恨爸爸，因为她知道奶奶和爸爸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两个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只是很悲伤，奶奶每次想起爸爸都躲着她偷偷哭哭，她想起爸爸也躲着奶奶自己抹眼泪。一老一小两个人相依为命，奶奶唯一的指望是郑雅，郑雅唯一的支柱是奶奶。

郑雅一心想着初中考好一点，给奶奶争口气，要是能争取到奖学金就去读高中，她想着考大学，只有考大学才有出路，她才能给奶奶更好的生活。这个初一的小女孩过早地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像是大山般令人喘不过气来，但她用一颗坚强的心承受了这一切，依然对未来有所期盼。

她看书看到很晚才上床睡觉，却在脱衣服时碰到了伤口，疼得直吸冷气。她脱下衣物，通过小镜子看着背上新增的淤青，拿出已经使用过半管的药膏抹上去。冰凉的触感加上抹匀时按压的疼痛让她闷哼了一声。

今天那些同学的玩笑开的过火了一些，郑雅直接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些孩子因为郑雅的家庭情况排挤她，但确实不太敢真正地伤害别人，这也是郑雅第一次听到对她的道歉，显然是害怕她告诉老师。

她没法过多的理论什么，因为她的背上承担着难以数清的罪孽，她的父亲触犯了可以使所有亲属都难辞其咎的恶果。

世界以最深的恶意来对待她，她害怕着现在，却渴望着未来，因为她坚信未来总有希望，她自己不应该和自己过不去，她得为在自己和奶奶争取出一个更好的明天。

郑雅重新将棉毛衫套在身上，忍着身上的疼痛趴下来，关上了灯。黑暗笼罩了房间，她也有点怕黑，不敢轻易睁开眼睛，她在脑海里回忆着今天所学的知识，疲倦涌了上来，她的呼吸渐渐放轻，因为趴着睡的缘故口水流到了枕头上。她的小手下意识拉了拉被子，除了头其他部位都捂得严严实实。

她的唇角勾了起来，像是做了个好梦。窗外，夜行的汽车驶过路灯坏了一半的街道，溅起不高的污水，洒在充满了垃圾的人行道上，流浪猫正发出有些凄厉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