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旧事
这时李总察觉到问题严重，后悔听信了郑光一面之词。他的脸越拉越长，越来越黑，从行政级别上，沈总可是副厅级干部，而副总不过正局而已，副总出问题他老沈照骂不误，也不是一处两处了。
欧洲部可是他主管啊！
半个小时熬过去，核对暂无分歧。但财务部长心里清楚，张丹是有意识选择货款两清的单子，那么然后呢？明摆着，今天的过堂是躲不过去了。他暗自叹口气，不忍女人战战兢兢，自己罪有应得，于是开口道：“沈总、李总，张丹负责综合业务，对销售不了解，我们财务打印了所有银行单据，让她把合同给我，我来逐一核对，这样快。”
“哦?也好！不过张丹啊，这样你放心吗？万一财务核对错了，别再少算了你们部门的利润？”沈总看似征询。
“错不了，错不了！”张丹如释重负：“这样好这样快！”显然她想尽早脱离苦海。
她求助地望着李总，李总的眼神不大友好。主管经理没发话，她想交账又不敢交。
“张丹你回去，我来对账。”财务部长对她说：“我还有事单独向沈总、李总汇报。”
张丹的脸上写满感激。
“哦，那，那你先回办公室。别走开，随叫随到。”沈总拿捏语气，给人感觉手里握把刀。
张丹点头，忙不择路，跌跌撞撞离开。
财务部长放下文件，叹了口气，道：“沈总、李总，货款确有问题，我想向你们二位汇报一下。”财务部长说完，特意看了眼张三。
“我回办公室候着。”张三马上会意，随后给三位沏上三杯新茶，退下。
午餐张三让职工餐厅的人送到沈总办公室。他们仨没下来不说，张丹又给拎上去了。
张三装模作样办公，琢磨会议室里的风景。风雨欲来山满楼，情况肯定很严重，莫非地震？
有人要作死啊！
两千部车，回款一千六百部。有五家企业总计六十部车款未付，不算大数目，如若通知后仍不及时付款，自行处理就是了。触目惊心的是，天津那家叫光明的公司，订购了五百部车，预付款加后期付款总计两千一百万元，车子提走了居然仍有近五千万欠款！
为什么放车？为什么不追款？客户提着现钱到你门槛你不卖！居然赊欠出去，什么玩意?简直吃里扒外的败类！
光明公司是啥玩应？沈总逼问下，一两个回合下来张丹就坦白了。人家一枚养尊处优贵夫人，没必要担这么大责任。
“张丹啊！你不仅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你家老王负责。”沈总原话。
所谓的光明公司，果然是郑光和李明背后注册的，挂他小舅子法人名号！
看来，传言非空穴来风。
“还好意思取名光明？次奥！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沈总咬牙切齿：“李总，你不是信誓旦旦李明没问题吗？”
苦碧的李总经理，比窦娥还冤，一旁静静候着挨批评。
所谓的光明公司购车预付款，也是公司销售新规定执行后，郑光买通财务部长搞的抢收行动，补编合同向上谎报，争取时间后筹款打进来的。
要杀要剐，反正财务部长坦白交代了。
“你叛变我呀，背后一刀！我还能信任谁？”沈总大骂财务部长。
之所以财务部予以配合，弄虚作假的好处是郑光给他们三十部车的指标，或三十万办公经费。
有钱能使鬼推磨！据说，当沈总听完财务部长主动招供后，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据说，看到当时的场景，张丹立马瘫软了，她万万没想到背后这么多秘密。
张三被叫进来，搀扶张丹离开了。
“息怒！沈总，息怒！问题不至于这么严重，光明公司是郑光的就好办。”李总劝说。
“这是五千万货款！没了怎么办？”沈总着急。
“你想想，郑光没功夫侵吞！现在他应该没卖完，东西在。”李总安慰。
“啥?哦，对，对！”沈总反应过来：“郑光瘪犊子，像个定时炸弹早晚爆炸。怎么样老李，现在你的郑光居然把我的老尹收买，把咱公司大管家攻陷了，你的觉悟都哪里去了！”沈总不解气又补一脚：“你一个老同志就值三十万？”
“答应就后悔，可下不了船了。”财务部长忏悔。
“不暴露你也不会说吧？啊?老尹，你特么跟我说实话！”
“嗯。。。不说。财务部清水衙门，看业务部发奖金谁不眼气，我也是部门领导。”
“你这胃口哪像清水衙门，一票收几十万！清你妈个碧！你知法犯法知道吗?”
“事没办完，我们没敢收。”
“次奥！还挺有道行？我们？不是你个人啊？”沈总问。
“我个人哪敢啊！部里商量过，大家都同意。”老尹答。
“次奥！团伙犯罪？大伙商量？还挺讲民主啊！”沈总挖苦。
沈总、李总听清楚后终于放下心来，财务部长没私吞就好。
张三上前给沈总茶杯续上水，轻声道：“财务部确实清苦，出纳每天跑几趟银行，有时没车打的去。而有的部门，八九个人，居然两部车。我，我有时出去办事打车，不少票子李总给我报销，要不我自己掏。”
沈总接过茶杯，灌口茶：“没你啥事！掺和啥?麻溜闭嘴，现在说的是财务。”不过他心里暖和，老尹是他嫡系。
“错就是错，作为部门负责人，作为老同志，我承担所有责任。当初部里有人反对，可我拍板定案了。”
“管钱的没钱花，分配机制有问题，我们看问题要将心比心。”李总帮老尹说话：“不过，老尹，你拖来拖去影响公司大事啊！你想想，如果郑光这次五千万货款一旦回不来，你们财务隐瞒谎报，出事了你担得起吗？没钱花想办法，你挑肥的部门宰，他申请资金你把票子给他报，不报你就拖他。噢，当沈总面我说这话不大合适，但实际情况是，现在某些中层确实不像话，郑光不止一个！”
“李总你闭嘴！别转移话题，你特么有脸说别人？”沈总背手踱步：“老尹我告诉你，你背着我干坏事就不对！郑光的底牌你最清楚对吧，现在你把他的账捋清，李总清点天津库存，这次你俩一次性把问题搞清楚。”
“沈总放心，郑光账务我马上落实，可第三笔进口货款怎么办？账上有现金，但缺口大。前些天张助理来过两次催汇款，我就感觉这事早晚要露馅，就想坦白，可部里有人说再等等。”老尹说话。
“啥?小张你去催过汇款？谁让你去的?哦，应该问问。对了，你为什么去催？”沈总问。
“因为第三批进口合同要在三个月内执行，时间紧。”张三回答。
“不对吧，我觉得张助理认为欧洲部有猫腻，对，他提醒过我。次奥！还是年轻人脑袋快！”李总说：“我也是，早查账都清楚了。”
尹部长尬尴：“张助理催款，财务以为是沈总派来的，大家当时很紧张。”尹部长补上一句，又问：“第三笔汇款怎么办？”
“李总，与厂家协商分批进口，有多钱先打过去，然后再补。”沈总指示：“郑光必须控制住，交代问题。张助理，我想问问你，说实话啊，欧洲部的问题，你是不是先前多多少少看出了端倪？”
“我，我没有。”张三搓手，尴尬道：“哦，迟迟不汇款有怀疑。”
“你这话自相矛盾！你特么就是不说！”沈总厌恶，转过脸：“老尹，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那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账务？一招说清楚过期无效！”
“没有！这是初犯。除了这把，所有账目绝对干干净净。”部长一付大义凛然：“我用二十二年年龄担保！还有广山给了我们一部丰田车，他们刚换新的。”
“你现在说话我打折了。车?你不要他会给你嘛？他怎么不给我呀！过些天开会，一个部门一辆车，多余的上缴公司车队统一管理。老尹，我俩十多年交情，今天我信你！记住，无论谁耍花花肠子，你特么不能，你代表我你就是我。懂吗?”
老尹热泪盈眶。
“沈总，老尹值得信赖！财务部钱没收啊，这就啥都好解释。”李总附和：“他那脑瓜子可斗不过我的郑光，这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了。”
“次奥！老尹你特么拔了算盘，能玩得过郑光?撒泡尿自个照照！下午老李你跟郑光谈，直接告诉他，谈话内容录音。”沈总吩咐。
“需要这么正规？”
“对他这号人需要。事情处理可大可小，让他自己看着办。”沈总补充：“还有老李，你的问题很严重，过后班子开会商量处罚。”他又瞪一眼张三：“年轻人，千万不要油滑世故，我们是一个锅里捞饭的！”
下午交锋开始，郑光自圆其说，采取拖延战术，试图证明欧洲部与光明公司业务合情合理。即便光明是他小舅子的公司，难道正常的业务就不能开展？
“企业间欠款常有的事，我们尽快追讨。李总，请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给公司造成任何损失。”郑光避实就虚，在保证货款安全的前提下，闭口不谈何时还款，至于加价销售更是忌讳莫深。
郑光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仗势欺人认为，李总还是个软蛋可以拿捏可以打发。
一来二去打太极，李总失去了耐心：“现在，我的身份代表公司，不是作为你的主管领导你能听明白吧？公司给你最后机会，咱们能在这个房间解决，就不打扰外人。你听清楚了?我不吓唬谁！”李总点上第N支烟：“你的合同怎么补的？你的车怎么卖的？你的应收款多少？五千万在外边！你要不想跟我说清楚，咱俩就不再兜圈子。我还告诉你，今天的谈话录了音，知道为什么了吧？公司不会再跟你谈论这个问题，而是直接移交有关机关处理。五千万货款，要杀头的！你以为公司班子担得起这个责任？你以为老大担得起？你以为你姐夫担得起？你以为，我特么愿意管你这破事？熊色！”
郑光镇定如常：“我想跟您和沈总亲自解释。”
李总暗骂，这小子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其实只想单独与沈总谈。
“难道你跟我解释不清是吗？或者你意思我智商低是吗？这次沈总不想听你解释。记住，如果不是你姐夫的情面，他直接移交相关部门处理了。我是你主管，这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还抱侥幸心理，那我绝对走个形式。”李总掐了烟：“今天，我代表公司约你谈话，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你干的事你心里清楚。另外，中午柴总已带人飞天津接手李明工作，晚上你的李明飞回来到公司报到。”李总起身：“谈话到此为止，你小子还有半天时间考虑，自重！”
去天津是张三的建议。货物进口清关及仓储在天津，当然要派人接收清点。
“主意不错，抓问题就该抓到点子上！”沈总支持。
下午郑光找沈总，开门不见，不谈，像赶牲口一般。
最后郑光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虽然看似仗义，可于事无补。天津仓储尚有150余辆车未提走，原打算匿藏货物待价而沽。销售货款基本回笼到光明的账上，然而可气的是，其中部分货款，郑光居然拆借给了他人使用。
公司责成郑光限期追讨。
根据光明的账本及李明的手工记账，仅仅销售几百部车，左手到右手一卖，居然获利四百万左右。
公司上下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欧洲部如伤家之犬，鸡飞蛋打垂头丧气。郑光、李明及一名涉事员工悉数开除。其他九人是收了苍头小利，且不知内情者，留守岗位，静候部门重组。
这九个人，特别年龄最大的张丹最憋火，自个这么威武，竟然被郑光当猴耍。
“沈总，处罚太重了吧？这是开除啊！”班子会上有人提出。
“是啊！我对郑光保证过，都吐出来的话，公司内部处罚。”李总说情：“可现在。。。”
“没错，当时我是这么让你说的。”沈总大方承认：“但这种人一个不该留，我们要让广大员工清楚侵占国家、集体利益的严重后果。同志们想想，这些年赶上开放好政策，企业有了飞跃发展，职工生活有了改善。在工资福利待遇方面，我们绞尽脑汁，最大限度地让员工多得就多得，看看外界对我们的羡慕和嫉妒。可就是这样，还有不知足的，不择手段伸手。立山头，搞本位主义，私设小金库，简直无法无天。所以，在座各位，有谁不同意处罚决定，这三个人你带走你安排。”沈总少有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继续道：“还有财务部，我主管部门，这些年我最放心的部门，居然为了苍头小利一拍即合，对得起自己的职业操守吗？就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居然搞个所谓的集体讨论通过，可耻啊！简直一窝老鼠！这几天，我们请了会计事务所的人来公司审计，查查公司总账，结果出来后，再看看如何处理财务部。下边各个业务部门也要逐个排查，有小金库的乘早交上来。晚了性质不同我不客气。”
郑光事件后公司整肃开始，动了大家的蛋糕，跟着遭殃，员工对其咬牙切齿。
职工大会上，张三宣读了公司的处罚决定。郑光们没料到如此下场，在沈总眼里，领导小舅子标签照样不灵光。
员工上下终于明白，还是老大牛逼，犯事找谁都不好使。
在会上李总同时宣布，经班子研究，欧洲部暂时由经理办主任张三兼职部长，主持日常工作。
张三倍感突然。事前沈总、李总试探着问过他，但仅此一问没有了下文。
对于这项任命，多数员工冷嘲热讽想不通，“这么重要岗位，让个下派来毛头小伙干，领导怎么想的？”
“人家有背景，听说他爷爷是过草地的。”
“次奥！公司靠本事进来有几个?你拔了拔了看。”
“想想也是！你也是后门进来的，你不承认?”
“老大让个三十岁年轻人当部长，是在警告咱们中层！岗位让谁都能干，今后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郑光这个瘪犊子，这次把咱大伙坑苦了！钱少了车没了。”
公司议论纷纷。当初沈总试探张三代职的态度时，张三感到像玩笑没当真。后来当李总叫他到办公室喝茶聊天，再次谈到这个问题时，张三明确表态干不了，并列出几个原因：
1、公司人才济济轮不到自己。何况自己下派锻炼，不知何时就走。
2、自己年轻，实践经验少难以服众。
3、家有老小，负担重脱不开身。
“难得清醒！”李总唏嘘，看不出他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
现在一纸任命，张三赶鸭子上架履职了。
次奥！其实张三心花怒放，蹦高跳！
欧洲部人员的工作岗位没变动，先要稳定军心。作为公司绩效考核先进部门，靠本事进来的不简单，要观察一段时间。业务模块方面张三进行了探索，与国外供货商重新落实进口合同细节问题，整合国内销售商，结合信誉及回款情况，由先前零散的二十多家，优选并固定为5家，上报公司领导班子讨论核准。
因进口合同由政府牵线搭桥，结算方式几无风险，按部就班操作即可，可惜车型仅FAVORITRE一款没得挑选。因为开始出现进口整车后零配件供应不足问题，欧洲部向公司反映，可否适当进口些易损件配套，毕竟两者相辅相成。
两月过后，李总、张三及部里两位专家前往德国签约。（李总由张三邀请，向沈总恳请诸如“经验不足，必须沈总或李总出面把关。”之要求。）反正出国一趟，所以张三绕道莫斯科，转飞法兰克福再去捷克。
经外教奶丽老师介绍，她在莫斯科市政府工作的两位学生出面接待，出人出车，到卡马汽车厂参观。
张三没时间飞喀山看望老师，所以把一对景泰蓝花瓶转交给她学生代收。都是奶丽的学生，他们三位算师出同门，几天下来成了哥们。
奶丽就是大学时张剑的网球搭档。
关于重卡进口意向，在家时张三初步向沈总谈了构想，所以这趟莫斯科之行也算公私兼顾，不仅仅是旅游。
参观考察后，在酒店李总向沈总电话汇报，肯定并支持了张三的设想。特别是5511122车型，厂家反馈信息称，国内已开始零星进口，时不我待要先下手为强。
沈总给予支持：“放手干！”
理工出身的李总认真执着，得到鼓励后准备再去工厂一趟，再取些产品资料。
“资料不少了，如果再有一套技术手册就好。”同行一位插言：“河北客户说过，这家工厂所有产品有技术标准，应该是内部材料，不会给咱吧？”
“两大本像词典？当着我们的面他们查阅过的？”张三问。
“应该就是。黑色和米色的两本。”李总分析。
“我想办法让人送到酒店。不去工厂了，挤出一天陪李总散散心。”张三建议：“况且明晚吴部长飞来见你，给大伙饯行。”
吴广山是公司对俄贸易部部长，正在叶卡捷琳堡出差。虽然他不归李总管，但公司领导到访莫斯科，他要走个礼数。
“把他来的事忘了。”李总拍拍脑门：“异国他乡聚聚好，他们还做钢材进口？”
“也做化工。”有人补充。
“哦，那跟我们探讨的重卡没冲突，是吧？”李总望着大家。
言下之意，他提醒部下保密。酒桌上谈交情，少谈无关的工作。
山头主义、护犊子是领导通病。
张三进公司时间短，与吴部长无深交，据说是位嘻嘻哈哈实则有主见之人。
张三安排技术手册的落实，然后与几位去红场拍照，卖点套娃邮票等小礼品。
第二天晚上与吴部长见面。他找了家意大利餐厅，喝五粮液吃了顿中西合璧的晚宴。
酒桌上，吴部长陪好李总外，对张三不吝夸奖，诸如相识恨晚学识渊博年富力强前途无量等等，溢美之词搭配着面条吞到张三肚里，他感到填堵。
仰慕已久学习榜样新进后学多多提携，同样，张三向广山表白他的谦卑。
客客气气一餐饭，让广山破费不少。要再加上机票和酒店住宿，这见面礼够昂贵，好在都报销。
广山这份人情，大伙心领。
飞到法兰克福，机场休息几个小时后，直接转飞布拉格。计划回程时再做停留和旅游。
在布拉格，张三的俄文还用的上，前苏联卫星国俄语很普及，法兰克福当地人多懂些英语，对张三们也没多少障碍。
除了法兰克福，他们乘火车、巴士，游览了科隆、海德堡等地。德国的富足、诚实、整洁，一行人半月出差感触良多，钦佩不已。
闲话少叙，重新回归张三现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