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天
张琳娜悲愤地憋着嘴。
“琳娜，你不要多想！部门评议从不搞暗箱操作，一人一票可以查。部门上报行政审核，我和张总没法干预！”张三说道。
“我的理解，末位淘汰制，意味着岗位调换，除非出现严重错误才辞退。而张总示意我辞职。这我想不通，辞职意味工作有失误，而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张琳娜据理力争。
“董事会尊重部门评议的结果。张总建议你辞职，我想他是为你着想为你好。你不辞职，调岗有你合适的岗位？你是建筑师，你做不了设计，岂不等于辞职一样，可一旦你辞职了，以你的专业岂不是很容易找到新岗位，又能做设计，等于没辞职一样。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三话说的有点绕圈子。
“哦，好像这个道理。”张琳娜点头，马上又道：“哎，不对吧？董事长，这岂不是说我应该辞职？”
“当然，你可以离职，既然干不了专业。设计部是高知扎堆的地方，心眼怎么那么小，你看我平时去你们办公室吗？不谈工作表现，你至少得罪了人，现在你能推翻他们的评议？不可能吧！与其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苟活，不如走出去看看外面的蓝天。再说，设计部内部竞争激烈，我听说你被领导安排的多为辅助工作，这好像很难出成绩啊？”
“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淘汰我呢！难道仅仅因为我本科学历低？”
“有关系吧，独当一面你确实没机会。至于评议是设计部的事，人心隔肚皮没法说。”张三应和一声。
“可我即使走，也不能被辞退走啊！我没做错什么事！”
“张总说你是请辞，你自己提出的。你当然没做错什么事，集团给你调岗当文秘管工会，你去吗？？屈才不说，工资也降低，所以我说张总惜才替你考虑。小鸟长大了就得飞出去！”
“董事长，我回去想想。哎呀，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张琳娜委屈。
“是该想想！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年轻就是资本啊！”
张三试图燃起张琳娜的激情。
民主评议，一向是最好的谎言和理由。
这两天在公司见不到程建，这一点张琳娜心直口快比他强，真他妈一脚踹不出个屁来！这个狗槽的玩意捉迷藏，躲过初一岂能躲过十五?
张三去了张总办公室统一口径：“张琳娜找我谈话，我表态不留人，你也这么说。”
“张琳娜我琢磨不透，程建混蛋不说，张琳娜黄花姑娘倒搭有妇之夫，图啥？”张总想不开。
“我要是她，睡不出金山银山，也睡一个排一个连的！”张三脏兮兮。
“程建怎么办？按理应开除！”
“有人求你？”
“关总工、李总，没想到还有康总。对了，康总不熟悉程建吧？”
“那是关总工让他说的。”
“你啥意思？我特么挺为难了。”
“我开除他。无论走还是留，到时候得罪人你靠边我办。”
“那最好！康总我得罪不起！前两年买车他硬给我补贴了十几万，不收都不行！”
“给就收着！他钱毛！我猜他对程建没啥印象，总工咋说他就咋办。”
张三提提裤子回办公室。
没多久，大嘴陈志军窜来做客。张三不讨厌他，也说不上怎么喜欢。
“稀客啊！志军，最近怎么好久不回家住？”张三微笑着拍拍他：“坐，茶还是咖啡？就太平猴魁吧，人家刚给我捎来。”
“最近部里忙，我是救火队长来回抽调。嫂子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催回家，这忙道的确实脱不开身。”陈志军坐下来，慢慢品口茶：“好茶！好茶！猴魁两头尖，不散不翘不卷边，解毒、清肺。三哥啊！你烟抽的多绿茶有好处。这两天我爷身体恢复怎样？抽时间我回去看看他。”
“志军对茶有研究，你博学啊！再忙不能累坏了身子，今晚回家吧，让你嫂子做点好的，然后我俩给小爷洗个澡。”
“今晚恐不行，高总约请SJ局吃饭我作陪，我救火队长嘛。”
“大嘴不仅能说，也能喝嘛！”
“惭愧惭愧，三哥也知我雅号?调节气氛，调节气氛而已。”
“有时间上来坐坐，一家人别客客气气的，找我有事说？”
“公司归公司，避讳应该的，不能给三哥添麻烦。人得有自知之明，你办公室不是我这级别瞎串门的。中午碰见张哥，说在办理新车落牌手续。想想车祸后怕！三哥你真有福气，该是托了小爷的福气，他要不住院，你还折返不了。”
“志军，真特么这么回事，托他老人家福气了！今晚你不回家我饶你，那明天吧，我哥俩陪小爷喝两杯，这么说好了啊！”
“一定！理赔什么的处理了吗？亏不亏？”
“完事了，你李四哥打点的。亏不亏不重要，早点把这篇翻过去，看你张哥车祸憋屈的。对了，如果你对现在工作不满意，你随便挑，你嫂子总说我对你关心不够，想去哪跟你四哥说就行。还有你这年龄是不是该处女朋友了？还是你有女朋友了？你大嘴叭叭的，公司上下女孩子不少，难道扫不到一个？还有，工资够花不?不够说话。”
“工作喜欢啊！三哥我谢谢您！拜托可千万别给我调动。就是吧，那啥，总在国内转悠，出国机会少点。”志军装作扭捏的样子：“工资够用，跟同学比我知足！我一年拿的划了一起，是他们平均年工资。女朋友这事得慢慢来，忍忍行，不能病急乱投医。”
“忍忍？挺形象哈！”张三笑了：“出国？问题你那外语水平行吗？你国际关系专业盘子太大，在我这没法用上派场。目前莫斯科，香港办事处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说你能干啥想干啥，小子？”
“我年轻，想开开眼界呀！再说了，英语我这一年一直坚持学习着，好坏给个机会表现看看呗。”
“我考虑考虑。就这长相，就这嘴，就这英语，有勇气出国出洋相？”张三笑话他：“你驻外我可舍不得，小爷洗澡就得我自己动手，所以我真得考虑考虑。”
“三哥，您考虑啊认真考虑，别逗我行嘛！我是有进步的，我权当你同意了啊，我走了，明，明晚见。”
“还有，春节你是回家还是在这？”
“回趟家，顺便打探我暗恋的初中女同学态度。”
“回去好，节约个床铺。”张三随口而出。
“神马意思？三哥，春节来客人？”
“来一堆，凑个加强班，漂洋过海来看小爷这活宝，你嫂子犯愁，这几天在算计怎么买床。”
“也是。过节没住宾馆的！三哥，回家待两天我就能回来，如需要回来跑跑颠颠，知会我一声，回去主要表白心迹，估计没戏！”
“到时候再说。”
这小伙子算是小爷的亲人吧，所以张三清楚，关于志军出国驻外的请求，怎么着也得满足他，何况他年轻的确需要锻炼。
张总来电话，询问年底总结大会程序安排等细节有无修改或补充。张三说议程很好，他本人发言的总结稿要改改，明天上午与他碰头面议。每年的总结基本就是他们俩人台上讲，一个负责业务，一个负责行政。
“张总劳苦功高！处理问题手法细腻，还有大局观念。我去你那坐坐，有盒古巴雪茄犒劳你。”
“算了，我不抽洋玩意，况且你那雪茄放了不知几年了吧。”
“那就换个物件，给你支万宝龙钢笔。”
“什么龙啊凤的，不卷你面子我收吧，又是开会赠品！”
“你说啥？赠品有赠万宝龙？真老土，等我送去你亲眼搂搂！”张三撂下电话，张总兵大头出身没品牌概念，一套西服穿几年，跟军装似的。
财务电话汇报张三，8月份交付的体育场工程所欠余款刚刚全额到账。特大喜讯！他亲自跑到财务祝贺。房地产虽利润丰厚，但垫付资金巨大，进进出出，企业现金流有时比脸干净。年底了，在建工程垫资，农民工返乡过年拖欠不得，员工福利性融资的利息也要支付，还有小来小去的工程款上门讨债。虽不至于揭不开锅，但已让集团总部频繁从香港调回资金救急。其实香港公司的设立，是当初应各位股东的要求由李四出面办理的，实际控制人是张三，主要业务是国际贸易中转。
返回办公室，张三打开电脑看邮件：
SLAVA，你好！
昨天我和塔西娅从别墅回到了厂里，有工作要处理。
信中，你说前几天把我运动员生涯中的故事讲给了沙斯卡，以激励他读书。其中你说你把我讲述成萨哈林州的举重冠军。但在给我的回信中，你询问这是不是真实的？（你跟我开玩笑？）。考虑到你儿子教育问题，所以我今天给你回这封信。 >4>AB8305BAO87=C@8B5;L=>9@01>B>9=勤奋铸就大师，这是真理。不要问我是不是州冠军?我当然是，并且不止一次！还破了纪录！年轻时，我还是西伯利亚和远东两个地区的冠军。一定把这些翻译给沙斯卡。当然现在的体育突飞猛进了，纪录也提高了许多。
Slava，我欣赏你的坦率、智慧和修养。XIAMEN展会对我而言，不仅仅是采购，那里也是个大学。这些年贵国工业飞速发展，参展对我们多有启示，新工艺、新机床、新理念，并有机会与同行交流。这次展会对STAS触动最大，规模、技术、丰富性让他惊叹不已。我预见到了他的感受，因此这次展会上给了他自由空间，让他自己走走，自主决断。因第一次来中贵国，他什么都感兴趣，并且他也很荣幸，有机会与你相识。
我对中贵国的好感不用言表了，闻闻贵国的草木花香，我都惬意。
关于从贵国采购事宜，为什么要慢慢来呢？有什么支付风险吗？这些问题我从没考虑，有你，我的朋友，我还考虑这些？
产品加工和海运问题，我确实担心。
目前供货到我的仓库仅需要几天时间。我与ALESHIA及其公司合作多年。任何时候只需我一个电话，他们就可安排运输。但现在存在供应品种单一的问题，还有我这里已经有公司直接从中贵国进口了。这就加剧了当地竞争，也导致了我利润下降。
还剩三个货柜已从ALESHA那里进货，销售估计20天就处理了。
所以我希望将加工和海运所需时间控制在20天之内，这样可保证我工厂不停机。
多年前我们合作过，那时不大熟悉。但你当时的态度好像因为量小不积极。同时因为通过VALERIY联系，我还要每次支付他佣金，他的胃口我们南萨人都知道。
所以，这次的供货你必须抓紧。
再回到孩子教育上，我很喜欢SASHKA，希望他记住我说过的话，勤奋铸就大师。
代向夫人问好！。
KOLYA张三回复：
KOLYA，你好！
谢谢你温暖的回信！
目前，我最重要的工作是我的Sashka，今年九年级了，现在我已不能100%控制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有自己对人、对知识的看法。也许他的想法很葱绿，像小草那样稚嫩。作为父亲，我当然希望他成为大师，科学大师、厨房大师、运动大师都可以，没有区别。但无论什么样大师，如你所言没有勤奋是成就不了的。我会与他沟通，让他更深刻理解这一点。
SASHKA每天早上6点30分上学，晚上8点30分放学。我们生育了他，但如何培养，我们还在左右看，别人是如何做的。
与你接触对我帮助良多，对年轻的新俄罗斯人我多有不适。俄罗斯有自己伟大的文化，如同我国也有伟大的文化传统，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关于供货事宜，我正式保证20天之内一个供货期，前提是所订货物的加工不能仅委托你认可的那家工厂，以我俩现场考察的情况看，无论如何，他们是排不出工期的。那还要找一家，如你放心，我按你的质量标准自行决定。
向TAISIYA问安！
SLAVA再读一封邮件。
EXPA公司MIKHAIL来信询问及张三的答复：
1.拟选择留学学校为FD大学，如何？
答：我建议若此。
2.可否请你代办入学登记手续？
答：可以。从学校网站下载申请表格填写，请邮件附件形式提供留学者标准身份照片（蓝底色）。粘贴后我们转交校方。
3.如何办理留学签证？需要护照原件？
答：学校受理留学申请并批准后，在开学前一周到校（旅游签证），学校外事处将陪同留学生本人办理留学签证手续。
4.3月入学，请就近联系租赁两卧室公寓，面积70平方米左右。
答：按我国居住面积计算，就是90平方米左右。
5.上述事项所需费用请垫付。
答：客气。
6.有朋友供货给你公司，货款目前仍有12万美元被拖延，时间长达16个月。凭证齐全，可否帮忙追讨？
答：请用词恰当！追讨我方接货人确无希望再议。届时需提供当时履行合同的真实性文件及授权委托书。
7.BASHA去世四十天了，昨天晚上按我们宗教习俗，我、同事及他家人举行仪式，把他灵魂送上天堂。
答：这几年BASHA与肝硬化抗争，其痛苦我们感同身受。
祝新年快乐！
张三把MIKHAIL问题的答案填写后，一并回复给他。
BASHA是EXPA公司的创始人，MIKHAIL的叔叔，当时没有他幕后出钱出力，就没有EXPA的今天。公司里都称呼他“BASHA老爹。”
下午茶是偶尔矫情的时刻，喝完撒泡尿，张三去看朋友。
走街串巷一圈回来，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回公司路上，司机送他到老经理家一趟。几个月前沈总携夫人来过他办公室，俩口子刚从瑞士探亲回来，给崽崽带了个阿迪书包和阿迪鞋。看到朋友给的SPA年票，张三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儿子说过，在小区附近的洗浴中心，儿子巧遇过沈爷爷，爷俩光溜溜闲聊，老人教导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沈总条件好不差钱，子女也出息，仍旧节俭。孝敬他套年票肯定开心，他自个舍不得买。
小爷身体尚可的话，他会要求去浴室。热气腾腾热热闹闹，他就不觉得孤单。
与同龄人相比，张三幸运，算得上丰衣足食。上苍所赐，当初他即没刻画人生，也没付出超人努力，但他碰上了沈总，在关键的时点，给予了他思路和扶持。
当时的一棵草比现在的一根金条贵重。张三心存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