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残声送暝

剑不出鞘，杀气未露，却已将远胜自己的冷均师兄压过一头，羽笙知道，若要单打独斗，在场所有人，怕是谁也讨不了好。

“我劝你不要逼我出剑。”男子冷漠道，“因为此剑一出，必然溅血。”

万劫余一听此话，蓦地双目一凝。

冷均哈哈大笑，突然瞪目易色，嘿嘿笑道：“尊驾若能不出剑，便将冷某拿下，冷某自当心服口服，盘水加剑，绝无二话！”

所谓盘水加剑，乃是江湖中人争斗之时，一方不敌而自绝以谢天下的表示。负者手托一盘，盘内有水，以喻公正，盘中放剑，请对手裁决。

男子神色微动，冷冷道：“如此说来，不出剑是死，出剑亦是死，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冷均暗暗切齿，双手持剑，大喝一声，用尽全力挥出一道剑影。剑影在半空中迅速拔高，恍惚中竟化作一座高峰，峰顶惊雷响过，冷光照面生疼。

男子终于面露惊容，却听“哐啷”剑吟，响彻院落之中，男子脸上掠过一道剑光，将他那对漆黑的眸子，映得精光湛湛！

冷均正要笑道：“你终于拔剑了……”但话未说完，蓦地瞥见男子剑鞘之中，竟是空空如也，男子手中只有一把剑柄，而那剑身却已消失不见。

冷均瞳孔一聚，汗毛直竖，肩下顿时一凉，劲风透过胸胁，激起一丛血光！

苏沐晴花容变色，喊道：“冷师弟！”

她话音方落，旁边万劫余身影倏地消失不见，转眼出现在半空，手中剑出如电，古尘剑荡起残影，与男子的剑光在空中缠斗不息。

冷均这时方才觉痛，倒吸一口凉气，惊怒道：“这剑是何古怪？”

院中一阵剑锋激荡之音，万劫余势若疾风，起落如惊，但那道剑光却如蛆附骨，如影随行。

万劫余心中愈斗愈寒，背上冷汗淋漓。那男子却也面如寒霜，皱眉道：“足下好俊的身手，但为何……”

他沉吟了一忽：“为何出招如此无力。”

他举手一招，剑光落入鞘中，微笑道：“看样子你有病在身，罢了，我不欺带病之人。”

万劫余心中暗松一口气，踏步上前，沉声道：“阁下方才与我师弟交手之时，最初使的那一招，应该是玉浮宫的春色三分。”

男子微微挑眉，万劫余又道：“后来剑势回环，覆压天地，应该使的是大雪山的天卷愁云，最后那一招直刺，探云拿月，手到擒来，却又是天涯海阁的海天一线。”

男子眉间寒意渐重，万劫余拱手道：“阁下身兼各派剑法之长，又改容易貌，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难道你便是江湖中传闻的……死后还魂？”

男子面露讶色，目光闪动：“你竟能看出我改变容貌，还知道死后还魂？你从何时开始发现的？”

万劫余淡淡道：“你将枭景称作小子，分明是将他看做晚辈。你出招简易，镇定自若，有如久经杀阵，淡看生死，绝非常人所能办到。而你发色苍苍，面目却不苍老，但神情诡异，就像是……就像是不适应这张面孔一般……”

男子笑而不语，似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万劫余道：“数年之前，江湖中许多名门大族遭人掠劫，但损失的却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宗祠内供奉的先辈精魄。不久之后，江湖中传闻一桩怪事，好些死了数十年，已经肉销骨枯的江湖前辈，忽然死而复生，虽然都换了容貌，但还能记得生前事迹，以及武学招式。这些人与家族一刀两断之后，便没了踪迹。”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我本也将之视为怪谈，听过即忘。但今日见了阁下，却偏偏又想了起来。”万劫余望着男子，又道：“据说在这些名门大族之中，有一族姓左，在数十年前，族内一位戍系之子凭借一把残声剑扬名天下。此人名为左逆，剑术卓绝，身法更是骇人听闻。他手中那把残声剑乃是精钢百炼而成，其薄如风，其韧如丝，剑出无形，只留残声。平时藏于乌木剑鞘之中，能亲眼见过此剑出鞘的，恐怕已没有几个活人。”

男子寂寞地笑道：“见过此剑出鞘的人，即便没有死在我的剑下，数十年过去，怕也是成了一坯黄土。”

男子幽幽一叹：“残声送暝，暗催光景。转眼间故人已不在了，我本以为我久别江湖，江湖中已无人认得我了呢。”

苏沐晴惊诧道：“如此说来，你当真就是左逆？”

男子摇头道：“非也，既已死过一次，世间当然便没有左逆这个人了。”

男子语气一凝，低沉道：“我乃地穷宫追风使，鬼逆！”

“地穷宫！”在场之人俱是一惊，地穷宫恶煞之名，自是无需多言，江湖中人可谓闻风丧胆。但令众人不解的是，无缘无故，地穷宫为何要派人过来？

冷均双目如电，盯着男子：“地穷宫为何要派你来？”

男子淡淡地道：“不过是为了一个姓江的小子，大河派的后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