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误入江湖

暮色沉沉，晚风中已有寒意。

他在碧草沾衣的山坡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稳地躺下来，望着黯淡的苍穹，等待着第一颗星升起。

山坡底下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寒江，铁青色的江面上亮着几点渔火，几只鸟儿飞翔在高处，仿如几个黑点在眼前盘旋。

不远处是墨色的竹林和灰黑的一陇山，林中依稀可以听见林中鸟雀的鸣响。枝叶在风中沙沙的声音，还有身畔渐渐鼓噪的虫吟声，一阵阵沁入他的心脾，他索性将手臂摊开，闭上眼睛。

朦朦胧胧地过了一忽儿，月光照到他的眼皮上的时候，他才睁开双眼，挠了挠一头慵懒的长发，打了个哈欠。

这个夜晚正被月光镀成一片银色。他只觉得被这样的景色包围着，心中也不禁变得空旷起来。

倘如人生都能这般惬意，应该也是别无所求了。只可惜……他这般想着，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平静的生活终究是难以长久。”

此人便是江万流了，数月之前，他还身陷十万大山之中，茹毛饮血，挣扎求生。他那脸上虽是稚气未退，但历经霜雨，轮廓中却也依稀透露出坚毅，许是在山中生活久了，他那一对眼眸底下时刻藏着一丝警惕之色。

这时远处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幽幽地传到了他的耳内。

“是何人吹奏？”凝神听了一忽，只觉得箫声中带着一股寂寞冷清之意，低旋了片刻，便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江万流心中泛起疑惑，未过多久，箫声又起，但却变得激昂铮烈，透出一派肃杀。

这下他疑心更重了，往山坡底下瞧了一眼，忽见一点白影从林中穿过，依稀是位女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其后传来：“苏姑娘留步！”

箫声顿止，那女子应道：“姜黎先生，小女子先行一步。”身影一晃，便从他视线中掠出。

江万流不禁诧异道：“好厉害的身法。”

江万流正要收回目光，又瞥见几点黑影在林中蹿掠，心中顿时恍然：“想必又是所谓的江湖仇怨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那名女子的身法太快，这几位仁兄注定是追赶不上了。”

他这样笑着，蓦地直立起身，拍了拍衣服，向山下走去。

下山之路向来崎岖，遍布着突兀的岩石，他的步伐虽不十分迅速，倒也从容不迫。嵯峨的山石，浓密的林木，和暗沉的夜色，竟丝毫没有滞碍他的脚步。

看起来他便像是一个走惯了夜路的人。

没过多久，他已行至谷中，穿过深谷，眼前一片湖光，澄明如练，静静流淌。

他徒步绕过一座缓丘，隐约中听见泉声铮铮。只见山崖下汇了一泓清潭，潭边绕树，水波宛转，月光错落，洒入其间。

风中忽然有一阵呢喃之声飘荡过来，他循声望去，顿觉心头一麻，竟再也移不开目光。

在他眼前的山崖下，一位婉约动人的少女，赤裸着颈背，一丝不挂地背对着他。少女亭亭如玉，侧脸低首，举起双臂，将长长的头发垂将下来，浸到潭中梳洗，发丝随风飘拂，几如梦幻一般。

那少女时而撩动水波，时而抚洗自己的身子，嘴中轻轻地哼着一首曲子：“苍山远，吴山远，小舟行遍梦难挽，浮生歌几番。思也难，恨也难，而今卿我两隔栏，春风老少年……”

歌声中带着温软的吴音，缓缓地从他耳边滑过，他呆呆地凝立着，做梦般的望着那位少女，心绪如落叶般散落满地，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