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惶然之剑
他不知道自己是几时昏过去的,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一种又清冽又宁静的光同清水一样在他周围涌动。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槐树下,月光流泻,草木的气息淡然生香。
“你醒了?”老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江万流抬眼一看,黑衣老者独坐水畔,眉目低垂,面容沉寂,映着沉静的湖水。
江万流挣扎起来,欠身为礼道:“多谢老者相救。”
老者摆了摆手,道:“谢我做什么,救你的并不是我。你眼下已经无碍了,或者说,因祸得福。”
江万流不禁舒展了一下身体,只感到四肢百骸仿佛充满了力气,仔细一看,发现几日来所受的伤口竟已痊愈,便连疤痕也不曾留下。
江万流大惑不已,正要发问,却见老者不瞅不睬地问道:“你可知道那枚珠子是何来历?”
江万流心中一动:“难道是灵兽的内丹?”
“不错。正是灵兽内丹。”老者长身而起,走道江万流面前,冷冷望着他。
江万流察觉到他的目光中仿佛藏着一丝责怒之色。
老者收回目光:“只不过,此兽内丹却非比寻常。此兽名为夜魂雪豹,乃是人世间孤寂愁苦之情思所生,食雪饮冰,餐风露宿,故而内丹之中含有一股阴寒之力,正好与你那劫火相克,方能保你无恙。”
江万流知道多此一问,但还是犹豫道:“她……已经不在了么?”
老者默不作声。
江万流又问道:“那她的孩子现在何处?”
老者看了看不远处那块大石,只见那浑身漆黑的小兽,正安静地伏在那里酣睡,浑然不知方才险死还生,命悬一线。
江万流过去将它抱起,小心托在怀中,想到它与自己境遇如此相似,不禁感慨丛生。
“你可知道,此刻在你怀中的乃是何人?”
江万流吃了一惊,转头望着老者,暗暗忖道:“这小家伙才出生不久,和这位前辈又会有何关联?”
黑衣老者神情严肃,恭敬道:“它正是我的师祖。”
江万流不由惊呼道:“什么?”
老者道:“师祖当年自知大限已到,于是尸解转生,重投六道。我受师祖法旨,务必要将其转世的肉身引入师门,几日之前,我探得师祖气息出现于极北荒原,是以早早便在附近等候。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师祖修为深厚,必受奸邪觊觎,我没有料想到这点,险些铸下大错!”
江万流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自己怀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老者师祖的形象与幼兽合于一处:“这位前辈就已经这般老了,那他的师祖又该老到什么地步?”
他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以前在经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夫神仙之上者,云车羽盖,形神俱飞;其次,牝谷幽林,隐景潜化;其次,解形托象,蛇蜕蝉飞。”
他不由暗暗心惊道:“这般说来,他的师祖竟是一位尸解仙。”
老者顿了一顿,又道:“你服用的那枚内丹之中含有母兽毕生精气,若被修道中人炼化,便能使其平添一甲子修为,若是被异兽服用,也能使其突破玄关,化形换骨。这本是师祖打开前世之门,重拾记忆的关键所在,眼下为了救你,却连这一契机也失去了。”
老者说着惨然一笑,江万流听了静默不语。
老者的面容忽然附上冷霜:“你可知道,事到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江万流若有所思,恭谨道:“愿闻其详。”
“其一,便是死。”
江万流凛然一惊,看老者的神情,竟十分冷酷,绝非虚言威吓。
“内丹融入你的体内,除非你死到临头,否则旁人无法取出。”
江万流问道:“那第二条呢?”
“其二,便是入我门下。”
江万流的惊讶不亚于前者,连忙摆手道:“这万万不可,晚辈已有师门,岂可叛师逆道,背恩忘义?”
老者皱眉道:“这么说来,你是决意一死了?”
江万流沉声道:“晚辈性命,乃前辈所救,前辈若有吩咐,晚辈莫不遵从,唯有一个死字……恕晚辈难以答应。”
老者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江万流道:“晚辈身负切骨之仇,大仇未报,不敢赴死。”
黑衣老者凝视着他:“你可想好了?”
老者悄立不动,像是随时都会出手。江万流暗自戒备,突然发现惊鲵剑竟不在身上,就连藏在袖中的怀化剑也不知所踪。
“你在找这个?”老者袖底一翻,亮出一道剑光,正是惊鲵剑。
江万流心中一慌:“原来他早就料到此节。”
却见老者递过剑柄,江万流微微一愕,老者疑惑问道:“为何不接?”
江万流无奈道:“晚辈不愿与前辈殊死相搏。”
老者淡淡道:“谁说要和你殊死相搏?”
江万流苦涩地想到:“是了,他只要一出手,我就败了,哪里谈得上是殊死相搏……”
然而下一刻,令他全然料想不到的是,老者竟整敛衣衽,席地而跪:“尊师在上,老朽楮知白,请受一拜。”
江万流大吃一惊道:“前辈你这是为何?”
老者不耐道:“如你这般磨磨蹭蹭,冥顽不灵,要耽搁到何时去。小老儿索性退让一步,拜你为师好了。”
江万流颇感尴尬,正要挪步,却发现足底牢牢定在地上,竟动弹不得,心中万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