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死有余辜
喜梅主动认罪，如热油锅里溅入冷水，众人都大为吃惊——
太子与知府是意外，将军与大夫人自觉羞愧得很，而赵尚书和尚书夫人则是愤怒不已！
“贱人！果然是你！”赵夫人冲至堂下，对着喜梅就是重重的两巴掌！
丧子之痛，甚于锥心！因此那两巴掌也是用尽了赵夫人生平最大的力气，把喜梅打得两颊通红，很快肿得像面包一样高。
赵尚书也霍然站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喜梅：“你，你说，说！为何要杀我的炎儿？你快点说出理由！”
喜梅恨恨一笑，往地上啐了一口血，高声骂道：“杀的就是他赵炎！那个荒淫无耻的淫贼！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你，你闭嘴……”
赵夫人气得肝都颤了，大夫人连忙上前帮她顺着胸口：“好了好了大嫂别生气！为个贱婢气出个好歹来不值当！”
她把赵夫人强行扶回了座位上，转头来问喜梅：“喜梅，你来我府上八年，自十二岁卖身至今，我把你从一个粗使丫头升至暮雪苑的高级使婢，也算是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死赵家公子？陷我将军府于不义？”
那来福此时也哭天抢地说道：“是啊，喜梅！我家公子待你不薄，虽未娶你过门，但也常赠你衣帛资财，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喜梅又啐了一口血，骂道：“我呸！鬼才稀罕他的那些首饰金银？我要的是他的命！”
她眼露凶光，杀机昭然若揭，众人心中皆是一凛，颜晞更感觉自己的手臂上有鸡皮疙瘩排起了方阵。
喜梅的那种恨，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恨，不假颜色，每个人都能感觉到。
假如赵炎此时还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的话，他们都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把对方咬死！用那种最鲜血淋漓的方式！
太子突然叹了口气，语调依然是平静的，透出了少许的遗憾：“喜梅，你跟赵炎有什么仇怨，不妨说来给本王听听，本王自会为你做主。”
喜梅眼中闪过一线生机，但随即又湮没无踪。
她喃喃道：“喜梅多谢太子殿下成全。今日事发，喜梅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但上天垂怜，令我得见天颜，我终于有机会把姐姐和父亲母亲的冤情说出来了……”
喜梅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平复心情，也仿佛在组织语言。
然后，她缓缓说道：“我的故乡在罗田郡，那里是有名的蚕桑之乡，以盛产天丝罗锦而著名。我们那里的人家，都是以种桑养蚕为生。我家里有四口人，上头父母健在，我有一位阿姐，长我五岁，生得花容月貌，在十里八乡素有盛名。九年前的春天，我阿姐十六岁，某一日前去田间采桑叶喂蚕，在回来的路上偶遇了去乡间游玩的赵炎。那赵炎觊觎我阿姐美貌，对她羞辱调戏，阿姐宁死不从、剧烈反抗，那赵炎这个禽兽，他竟然令恶仆将我阿姐按倒在桑田里，将她……将她……”
说到这里，喜梅一度哽咽。
在太子同情的目光下，她方继续说道：“我阿姐差点被轮奸至死，我爹娘晚间在田地里头寻到她时，她只剩得一口气在。爹爹把她抱回家，她把赵炎的恶行告知了父母，然后便在夜里跳井而死！我爹爹悲愤交加，第二天一早抄了把花锄去找赵炎理论，结果被赵炎指使一帮恶奴用那花锄……用那花锄将我爹爹活活打死……我娘将我送到姑母家，只身前去衙门报官，却不想那狗官与赵炎串通一气，反诬我娘亲是个刁民，还将她重责了八十大板！可怜我娘被好心的同乡用板车拉回家里，熬不过半夜就命丧黄泉……”
说到这，喜梅已经泣不成声，室中留下侍奉的下人奴婢，皆默默垂泪。
颜晞抬手想安慰安慰她，却又觉得言语那么苍白。
她没想到真相会是个这样子，原来喜梅是在为她的家人报仇！
喜梅打开了颜晞的手，倔强地抬起头，说道：“后来我从姑母家跑了出来，想为爹娘、姐姐报仇，但那赵炎已经离开罗田，回了京城。那一晚，我跪在家人坟前，默默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从那一刻起，我就只剩下一个人，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杀掉赵炎！我变卖了家里仅剩的一点财产，追到京城，打听到了赵家的尚书府。我本想卖身为奴，借机接近赵炎，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牙婆说自那年起，赵家老爷就不再允许家里采买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了。”
说到这里，喜梅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赵尚书：“尚书老爷，说说看，为什么你不准下人采买漂亮的女孩子了？是心虚了吗？良心不安吗？还是说，你知道了自己儿子干的那些好事，心里在害怕呢？”
面对着伶牙俐齿的女孩子，赵尚书的嘴角蠕动一下，然而终究什么也答不上来。
喜梅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接着说道：“我在京城一直徘徊，寻找杀死赵炎的机会。终于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将军府里要采买下人，而那将军夫人，便是赵炎的亲姑母！我觉得机会来了，老天终于可怜我，听到了我的祈祷！后来我顺利进入将军府，最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喜梅对赵夫人说道：“夫人，你自己说说，你的儿子该不该死？我杀了他，有错吗？难道我不是在替天行道吗？”
赵夫人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但又不甘心被一个小丫鬟在气势上压倒。
她喝道：“你这个贱婢，杀了人还敢狡辩！就算我炎儿杀了你全家又怎样？他是堂堂尚书府的公子，身份比你们这些贱民不知道精贵多少倍！你们这些贱民生如蝼蚁，用多少条命才抵得一个他？你凭什么要杀我儿子报仇，你这种贱婢就是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
“啪！”颜晞出手打了赵夫人一巴掌，甩了甩手：“抱歉，手有点痒。”
“颜晞，你……”
赵夫人刚待发作，太子却柔声说道：“喜梅，你接着说下去。”
他看也没看赵夫人一眼，赵夫人讪讪的，赵尚书便立刻把她拉了回去，还瞪了她一眼——败家娘们，生的个坑爹儿子，净给老子添堵。
喜梅感激地看太子一眼，又看了颜晞一眼，对她的态度没有之前的恶劣了。
她说道：“我的确在赵炎的酒里下了毒，是一种慢性的毒，里头加了几味能使人兴奋的药材，但凡赵炎与人行房一次，那毒便会在他血液中加重一分，直到最后身体承受不了，崩溃而死。”
听到这里，颜晞有点不明白了：“既然是慢性毒药，如何能知道赵炎死在哪一天，哪一次？为何偏偏死在了昨天？”
喜梅道：“我也把握不了这药的用量，只知道他会一次比一次疯狂。至于他为何死在昨天，可能是老天爷想收了他吧？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颜晞明白了——昨天自己走后，赵炎确实是去找了喜梅，或者说，应该是喜梅一直徘徊在那附近，寻找让赵炎暴毙的机会。
她已经给赵炎下了好几次毒，自己亲眼看着他一次比一次疯狂，成功近在咫尺，如何能轻易放过机会？所以，当颜晞离开后，她便假装回心转意，又去水榭找了赵炎。赵炎毒性发作，自是想找人媾和，于是喜梅便成其好事，终于将其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