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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六章 决胜千里之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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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恐惧的日子刚刚过去,一些人家挂着的孝布还没有取下。

但若离开运河,只看长芦盐场附近,却又是一片生机盎然。

百姓或是以小船、或是以小车,将各家囤积的盐,朝着朝廷指定的榷场里送,当面点钱。

一时间,百姓夸赞朝廷、颂扬皇帝圣德的话,不绝于耳。

然而,实际上,甚至只是在半个月前,还不是这样的。

若是那时候来长芦盐场各处,听到的,就是诸如皇帝昏庸无道、重用奸佞之类的咒骂。

几个月前,朝廷将在西京驻扎的西域轮戍军团回调了一部分,大量的孩儿军特务也从京城离开,对运河沿岸来了一场大清洗。

运河沿岸的百姓在那段时间,常见的场景,就是一群西北边军提着枪,冲进罗教、无为教、青莲帮等设立的供帮内弟兄的漕运水手歇脚的庵堂。

连砸带打,宛若土匪。

那段时间,但凡有人念几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就有可能被流放到鲸海苦寒之地去种玉米。

这些刻意抽调过来的西北糙汉,与这边的漕运水手也无什么瓜葛,往往就是一群人堵住门,然后用枪托砸开庵堂的大门。

进去之后二话不说,先拿枪托照着脑袋砸两下,然后把庵堂里的负责人抓起来。抽出鞭子,帮着庵堂里的人恢复恢复记忆。

军官负责抓人。

专业对口的孩儿军特务组织当即审问。

一:负责这一带的罗教、无为教、青莲、白莲的书记、清虚、太空,都是谁?你自己在教内是什么品级?上线是谁?下线有哪些?

二:上级组织在哪接头?

三:庵堂歇脚的入教漕运水手的名单在哪?

三个问题问完,拒绝回答,先来一顿打。

打完之后接着问,问不出来接着打。

一时间,从京城到山东,沿途到处都是哭喊声。

也爆发了几次教徒起事的情形,但西北驻军很多都是在西域轮戍归来的,真刀真枪在西域和各路人马打过仗的。

时代变了,这些教众如何打得过正规军?

从天津到山东,无为教四阶书记以上的中高层,几乎被一扫而空。

只要确定是书记以上的教众,全部带回京城,基本上都是死刑。

下层教众,先抓起来,关几天,公开宣布退教、辱骂教首、辱骂教祖,才许离开。

大顺朝廷用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通过调动和漕运地区毫无瓜葛的西域轮戍军团,用这种极端暴力的方式,清除了漕运改革可能带来的混乱。

京城的大量孩儿军探子深入运河沿线,到处打听,布满暗桩。

以后世的视角来看,这完全算是封建王朝的罪恶体现:这些念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教众,只是可能会起事,但还没有起事,结果朝廷就直接选择了把中上层抓起来了。

皇帝既然定下来了废弃运河的心思,自然不可能会放着不管,等着酝酿出了大事之后再管。

一来运河被废,大量的漕工失业。而无为教、罗教、青莲帮本来就是个以漕工为主要发展群体的组织。

二来就是运河被废,无为教的重要财源,走私长芦盐的利润,被切断了。可能一些教众会组织起事。

无为教,如果用基督教那一套东西来套的话,可以类比于“禅宗的圣象破坏派”,认为汉家佛教搞偶像崇拜,无为教反对诵经念佛,认为那是形式过重,教义的一个核心就是“不立像、不诵经”,认为佛教搞偶像崇拜和念经是“执着色相”,是异端。

本来一开始也算不上邪教。

创始人是明中期的佛教徒,读了佛经之后,认为“彼国、来世之说纯粹放屁”,提出了:在世间做善事,最多也就得到好点的重生,但依旧还是无尽的苦难轮回。

道在心中,不在偶像上,不在仪式上。只要心中觉悟,则就可以得到救赎。

因为认为“敬香礼佛”之类的仪式,都是“有为法”。

故而自己这一套“信在心中”,自称为“无为教”。

不立文字,不设偶像,不设仪式,不需要会念经,不需要认字,要靠心中的信和顿悟。

应该说,也算是宗教改革新教的路子,把教义的解释权从教会手里交给每个人,信则称义。

显然,这种不需要门槛、不需要认字、甚至不需要仪式和偶像的套路,最容易传播的地方,当然就是运河两岸的大量漕工了。

只不过,二百年过去,渐渐变了味,从一开始的改革式佛道融合,现在逐渐成为了帮派组织。

原本批判的白莲教的那一套,也融合进了这里面,立出来了新的偶像无生老母、无极圣祖等。

而且一开始立教的时候,是狂喷白莲教的。结果现在,直接融合了,

因为……没有正统教义,那么就没有异端异教,啥都能融,甚至还出现了以陆王心学为基础的新无为教派别,号称要搞“儒释道白莲无为五教合流”。

教义这东西,甭管多好,听听就罢了。第一代无为教的祖师应该没啥问题,教义也好,思想也罢,算是一种思想解放。但后续开始就直接自封教主,设置教阶,开坛做法,重立偶像,从教主直接化身大地主,靠收的香火钱份子钱,买房子买地做买卖贩私盐。

如今信徒日多,帮派成员逐渐垄断了运河的食盐走私业,靠着有组织地贩卖走私盐,成为了运河沿岸从京城到江苏首屈一指的大型帮派组织。

朝廷之前又不是瞎子。

之前不动他们,现在动他们,只是因为运河被废了,这样的帮派组织不会对朝廷的漕运产生巨大威胁了——如果运河还是京畿粮食命脉的时候,大顺朝廷可不敢这么对待这些教众,只怕抓住教首,也就关几天便放了。

甚至出现过教内女巫说监狱里关着的教首是弥勒佛转世,而组织教众攻打县城劫狱这样的事。朝廷也只能把起事的人处置一番,不敢搞清洗,怕闹得太大,影响漕运。比起后来禁天主教时候的烧、砍秘密传教士,不可同日而语。

漕运就是朝廷的卵和蛋,谁捏在手里,都能和朝廷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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