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一棋落索

假仓临腑脏破裂，鲜血逆流，自嘴巴里涌出，而他的嘴角边，仍旧挂着笑，“好啊，没用的世子，终于敢杀人了。”

“我不是不敢杀人，我只是不像你这般，滥杀无辜。那九名学子做错了何事？你为何要杀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鲜血染红了假仓临原本洁白的牙齿，嘴边的冷笑更显狰狞，“说得好。那我来问你。十三年前，定西公府的铁骑踏平整个陌月国时，那些肉骨飞溅、惨死于刀下的妇孺百姓，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他们做错了何事？他们，可是无辜之人？嗯？世子，你为何不回答我？他们，可是无辜之人？！”

假仓临的眸中燃着焰焰的仇恨之火，烧进谈傲的眼睛里，竟是将那素来不羁的烈风给生生地困住了。

原来，他是陌月国人。

在“仓临”这个假身份之下，骨子里真正的他，恨这里的所有人。

所以，他的复仇弯刀，对准的是，帝都学子、外地学子、国子寺、向辰子、权贵富户、公输鱼、谈傲、定西公府……整个永成王朝。

这世间曾待他以残忍，他便以同样的残忍来报复这世间。

他的死前最后一问，字字含伤、声声带血，令听到之人，感觉像是将肉骨置于赤焰砂石中翻滚，尽是粗粝的烧灼与疼痛。

终究，假仓临未能等到谈傲的答案。充血的眸色慢慢散开，化作了一片荒漠般的空无。脖颈一软，头便搭在了谈傲的肩膀上。

谈傲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嘴巴半张，目光凝滞，隔着那把坚硬的短剑，假仓临软软的身体，落在他身上，竟是千斤般的沉重，直压得他透不了气、回不了神。

风拂过，送来一抹幽凉，似是陌月国的一众亡魂，跨越了十三年，前来接这个，遗落于尘世中，在仇恨里煎熬了十三年的，孤独之灵。

一时间，满园默然：

提到陌月国，人们总是习惯性地第一时间站在定西公府的角度，神采飞扬地赞叹十三年前那场征战，说永成铁骑，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一举拿下陌月国，平定了整个西境。却是从来没有人站在陌月国一个普通百姓的立场上来看，那场被津津乐道了十三年的灭国屠城，该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从来都是，帝王一念起，将军战马摧，百姓尸骨累，哀鸿遍野飞……

带着血腥味的疼痛，伴着惨烈而尖刻的往事，冲裂了这乍晴还阴的早晨。

公输鱼看向辽远的苍穹，那里浮云漫卷，疏疏淡淡的哀伤，载了一天还满。

成玦长睫微垂，半遮眸中深潭，那潭底暗暗奔腾的激流，怎一个涌字了得。